人人都爱马文才(502)
“这假,准了,若要回乡时,和国子学说一声就是。”
“谢陛下。”
等马文才从殿中被送出去时,他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人说伴君如伴虎,奉与君前,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不会被后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改变,无论对方对自己是不是满怀好意,还是要“慎之又慎”啊。
马文才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随着引路的宦者往外走。
同泰寺和国子学是相反方向,和皇帝的寝宫离得极近,马文才想回国子学,几乎要穿越大半个台城。
以前马文才只是在秘书郎所在的所部活动,从未进过净居殿,所以这条路马文才也是第一次走。
只是走着走着,眼见着方向是对的,道路越来越偏僻,马文才心底突地涌起一阵不安。
太反常了!
“这位……”
他刚开口准备问,却见着那引路的黄门官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直接撞进了旁边的树丛里,三两下就不见了。
真是用“撞”的,马文才甚至听到了衣衫被枝丫撕裂的裂帛声。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马文才还没察觉到自己是被算计了,那就是白活了那么多年,下意识的,他紧贴着墙壁,担心可能来自于身后的暗算。
可惜他的警觉并没有给他带来解困的机会。
“看来,你不是很笨嘛!”
随着击掌之声,从偏殿的长廊一侧走出几个带甲的卫士,领头的正是之前和萧综有矛盾的三皇子萧纲。
萧纲和太子一母同胞,又以诗才见长,六岁便能咏诗作对,人送雅号“诗癖”。
他一直被留在宫中,皇帝对他极其宠爱,认为他继承了自己的文才。
和萧综盯上一样,被这位三皇子算计上,马文才除了认栽,没有任何办法。
“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出搅局这么蠢的事情?”
萧纲看着马文才,目光又转向他额头的红痣,眼中尽是冷意。
“就仗着那颗痣?”
眼见着带甲的卫士一步步向他逼近,马文才的余光向四处打量,找寻着能夺路而逃的方向。
“你说,我要不要把你那颗痣剜下来?”
萧纲伸手拔出身边甲士的佩刀。
见到拔刀,耳边又是这样的威胁之句,马文才皱紧了眉头。
这些甲士都是他的王府卫士,随侍左右,皇帝并不禁止儿女的侍卫在宫中带刀,可马文才却身无寸铁。
“殿下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您是出于对臣的嫉妒之心,所以才出手残害臣的躯体吗?”
马文才冷然道。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留下一个残暴的名声,拖累我的兄长。”
萧纲点了点头,干脆的丢回佩刀。
“你哗众取宠,写那篇祥瑞论劝谏父皇,不就是要名吗……”
然而还没等马文才松一口气,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既要名,我就让你更‘出名’!”
“去,你们几个,把他的衣服扒了!”
三皇子伸手一指。
马文才悚然大骇。
“我要让他赤身露体的离开宫中!”
第280章 先发制人
萧衍对于自己的孩子们是非常用心的, 并不似其他帝王一样提防和威严, 所有他的孩子大多成才, 但成才不代表心性就足够成熟。
正因为萧衍对于孩子们太过爱护, 致使教导他们的人也束手束脚,人生中的“严师”更是没有出现过,太子还好,他是国之储君,从小便有无数人纠正言行,但其他的皇子几乎是被溺爱的长大,行事就有些肆无忌惮。
不仅仅是皇帝的孩子们,如今的宗亲因为皇帝的纵容, 也大有朝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人人都看到了其中的隐患,然而皇帝太护短, 劝谏了也是没趣, 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提这个话题。
上辈子马文才在国子学读书时, 就有人曾提点过他这一点,但他那时候人微言轻,根本连这种担心都不必有, 谁能知道会遇见这种时刻?
那些甲士都是萧纲的近身侍卫, 从小习得一身好武艺, 三四个人压过来, 将马文才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马文才本还想尝试着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出去, 刚刚撞到一个甲士身上就放弃了尝试,对方岿然不动,自己倒退三步,哪怕从力量上他也不占优势。
他这一撞也吓了萧纲一跳。
在他的心中,这种特意去五馆找门路的投机分子,遇见这种事就算不苦苦哀求跪地求饶,最多也就是叫骂几声,却没想到他径直撞向一个甲士,伸手就是一个肘击。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伤了!”
萧纲本想在诗会上出彩,被马文才给搅黄了自是一肚子火,想要给他个教训,可也不想出事。
萧纲一句“别给他伤了”,立刻让马文才明白过来他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大龄熊孩子,重新又挣扎起来。
对方的目的是要扒光他的衣服,马文才的目的是努力突围,两方冲突的结果就是马文才终于冲出去好远,可衣衫腰带俱被甲士拉住了,只有舍弃掉这些才能得到自由。
一样是衣冠不整,丢掉件外袍比没穿衣服好,马文才当机立断“金蝉脱壳”,头也不回地跑了。
甲士披甲执锐,自然没有马文才跑的快,没几下就已经没有了马文才的踪影,萧纲也只能原地跳脚。
马文才对宫中地形不熟,跑时又不辨方向,等确定后面没人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官衙的门口。
“那边的,你是何人?”
门口的侍卫紧张地看着他。
“此处是太仆寺,再往前别怪我们不客气!”
马文才一摸腰上,之前佩着的出入宫廷的腰牌没了,再加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想来看起来确实可疑。
“我是中书省的秘书郎马文才,出宫时迷了路……”
他试图解释。
“他是我在国子学的学生,我带他出去吧。”
随着熟悉的声音,从太仆寺里走出一个中年官员。
“子云先生!”
看到来人是谁,马文才松了一口气。
陈庆之是萧衍的近臣,太仆寺的人当然不会为难陈庆之,便让他带走了马文才。
马文才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太扎眼,在大致解释了下为什么是这样以后,他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是三皇子啊……”
陈庆之露出理解的表情。
“如果是三皇子,只要让他撒下气就好了,要换成二皇子才麻烦。”
他的语气里居然还有着庆幸。
“走,我先送你回国子学。”
“先生,你让我不要戴额带,是因为……”
回去的路上,马文才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是和那位殿下有关吗?”
陈庆之突然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他一眼。
“你知道了?从哪儿?太子殿下?陛下?”
想起二皇子的乖戾,还有那很可能没有了舌头的接引僧,马文才选择了沉默。
“……你知道了也好。”陈庆之又重新向外走去,“很快,大家都会知道陛下因此看重你,你往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只是有一点。”
陈庆之顿了顿,慎重道:“千万不要和皇子们搀和在一起!”
“为什么?”
马文才想起二皇子,心中一颤。
“因为先皇后若在,不会有任何皇子能出生。”
陈庆之压低了声音,告诫他:“陛下曾立过一个誓言……总而言之,从陛下给你起名佛念开始,你就不可能得到陛下亲生子嗣的喜爱,哪怕对你假以辞色也肯定事出有因。”
“我不想看到你因此沾沾自喜。你该明白,想要站稳脚跟,到底靠的是什么。”
“受教了。”
马文才向陈庆之一礼。
“一直承蒙先生照顾,却不知道先生为何如此厚待学生……”
他是真的感激这位子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