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242)
管事的笑着又问。
傅歧脸上却已经在冒冷汗了。
什么磨裆肉?
什么元宝肉?
炙个肉而已,要不要这么麻烦?
“小郎?”
“你不知道一样来一点嘛!爱吃什么肉就吃什么肉!”傅歧被问的快要恼羞成怒了,“嫂嫂和阿母以前都吃什么肉?”
“这……一直是根据时令和天气来的啊……”
管事的笑容一僵。
“那就照我说的,一样来一点!小爷回了家,害怕我吃不完肉吗?”
傅歧嗤笑。
管事只能腆着脸笑着,认真在手中今日的膳食册子上记下傅歧的“决定”,以免厨房以为自己趁主人不在乱来,就在傅歧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和小侄女玩的时候,那管事的将册子翻过一页,正经道:
“这炙肉定下了,蘸鱼醢、蜃醢还是酸醢?”
醓就是酱料,傅歧照例抬头问侄女。
“妍娘要吃什么味道的?”
“酸的!”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只对酸味有概念。
“酸的?”管事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喉咙,记下,又请示着:“还有素菜请小郎君定夺……”
“今天送来的素菜是绿葵、芜菁和青笋。昨天的韭菜不太好了,不过要做也能做,小郎君,这些素菜要怎么做?”
“小叔!”
妍娘感觉到傅歧身子一抖,惊得赶紧抱紧了他的脑袋。
“别把我摔了!”
别把你摔了?
我自己都要站不住了!
傅歧抹了把冷汗,只觉得这管事一张嘴比沙场的刀枪还厉害,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说:
“我,我不爱吃菜,你们看着做……”
“小郎君的意思是,随便做?”
那管事一呆,颇受惊吓地说:“那怎么行!主母要知道了,我们都要受罚的。哪怕您随口说一个也不能让我们决定啊!”
“那,那就煮着吃吧……”
反正都是吃草,怎么做味道都一样吧?
一直吃大锅饭的傅歧使劲回想自己吃的素菜都是怎么做的,无奈他对菜的概念就到“这破草不吃不行啊不吃嘴巴要烂”的地步,此时回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真“随口”说一个。
“煮?……都煮?”
管事的和傅歧一般,也开始额间冒汗了。
“都煮都煮!”
“咳咳,那就都煮。”
管事有些受到惊吓的低下头,又翻了一页。
“那小郎君,羹是用五味羹、莼羹、鱼羹、豆羹还是……”
“鱼羹!有鱼有肉嘛!”
傅歧信口回答。
“米是煮白玉、胭脂还是竹稻?”
“是软还是硬?是粥还是饭?”
傅歧感觉脑子已经快要炸开,脖子上坐着的妍娘还在把玩着傅歧的脑袋,她脸上笑嘻嘻的,不知道她的坐骑快要暴走了。
那管事的见傅歧不说话,以为他有其他想法,忙不迭地说:
“若郎君不想吃饭,还可以做些面食,蒸饼或是做炊都行,小郎君想吃什么?”
“吃你奶奶的熊!”
傅歧额上青筋直冒,当即一跃而起,扛着自己的侄女一阵风似的跑了,只留下呆若木鸡在原地的管事们……
和一串犹如银铃般的笑声。
“嘻嘻嘻,小叔叔再跑快一点!快的飞起来!”
***
当天下午,傅母终于悠悠转醒,只是胸闷的厉害,还下不了床。
见了苏竣的手书,又听说前面现在是小儿子在主持,后面有儿媳妇照料着,傅母胸闷似乎都淡了几分,只是她主持家事太久了,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青身子那么重,独自一人主持中馈可忙得过来?我记得她不能久坐,站也站不住,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吗?家里还有那么多杂事……”
傅母拉着雪姨娘的手,不放心地问着。
“这……”
雪姨娘本就不是什么城府深的人,刘氏动了胎气连说话的心神都没有,这后面是傅歧主持着,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傅母所在的主院有自己的小厨房,傅翙不在家的时候是单独开火的,她昨日昏迷不醒,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小厨房里粥菜都是备着的,也已经服侍她用了,自然也不必和傅歧、妍娘他们用一样的饭菜。
所以说,已经吃饱了的傅母原本不用操心这样的问题。
可雪姨娘偏偏迟疑了,迟疑了不算,脸上还有忧色,傅母一看心里顿时不踏实起来。
她没想到刘氏出了事,只以为媳妇果然没有精力好好准备家中的膳食,再想到儿子和孙女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
“虽说老爷在外面有了些麻烦,但家中却不能乱。若家里都乱成一团,外面该怎么看我们傅家?阿青毕竟年轻,还怀着孩子,我这老婆子昏一下就昏一下,你们怎么不去帮她?”
傅母挣扎着起来,本想下地,不料一阵头晕目眩,只能退而求其次。
“你去,让膳房把今晚主子用的膳食一样端一份来,让我看看。”
雪姨娘支支吾吾,半天没迈开腿。
“你愣着干什么,去啊!”
傅母催促。
“是!”
雪姨娘一咬牙,转身出去了。
少顷,膳房的使女们捧着案几,头也不敢抬地把今晚的菜肴端到了主母的屋子里,捧在了主母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傅母原本见着他们端着的餐具,有肉有菜有羹有主食有点心,脸上还带着丝笑意,心想着虽然用的人少,但至少没坏了规矩,可当那些菜都被端到了她的面前……
羔羊肉本来就少,没取最嫩的那几块,反倒切得支离破碎的被炙了,带着奇怪的酸味被摆在烧红的石板上……
韭菜、绿葵、芜菁、青笋统统煮成了菜汤,摆在一个个小碗里,大概是端来的路上时间长了点,蔬菜的颜色都已经变黄,看着就没有食欲……
已经有这么多菜汤了,还摆着一大碗鱼羹,鱼羹旁就食的不是蒸饼,而是一大碗稀粥,看着就让人一阵尿急……
“这,这是什么鬼……”
傅母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闷得只拍胸脯。
“这是什么鬼!!!!”
小剧场:
给侄女喂饭的傅歧:(讪笑)来,乖,张口,吃一口肉,这不是你要的羔羊肉和酸酱么……
小侄女:闭嘴惊恐的摇头。
傅歧:(耐心)那来吃一口菜菜,乖,小孩子要吃菜菜,否则脸会黄黄!
小侄女:(要哭出来了)吃了这些黄菜脸才会黄吧?!
傅歧(脸一僵):那,那我们喝鱼羹?
小侄女:(大哭)呜呜呜呜,阿叔要饿死我,阿娘呜呜呜呜呜!不是羹就是粥哇啊啊啊!
第114章 风声鹤唳
士族高门十分讲究饮食的烹制,可以一日不吃饭,却不可一日将就。
世人常道:“三世长者知被服,五世长者知饮。”是否通晓饮食的制作与品评,成为衡量家世高下的标准之一,是所有世家妇最大的“女德”,至于会不会吟诗作画,能不能量体裁衣,皆是小道。
北魏崔浩的母亲卢氏,曾口授《食经》给家中子弟,怕的是后代经过丧乱后不能继承这些传统。
有的家族传有饮食的方法,但密不示人,以此来彰显门第的高贵。
一个家族主人用的是什么食物,甚至跟季节、气候乃至每个人的体质相关,作为当家的女主人,必须要对家中所有亲人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什么东西某个阶段能吃,某个阶段不能吃,要怎么吃,都是很大的讲究。
士族看待一个人的家世是不是开始衰败了,不是看家中还有没有人出仕,子弟还有没有成才,而是看该人家中是不是还能维持起居的做派,饮食的规格,以及礼仪的规范,这也是为什么傅母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的原因。
这要是她夫君回了家,看到一桌子这样的菜,保不准还以为家里人都已经死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