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们决定把老父亲也接过去生活,房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买家,委托给了一个亲戚,让他帮忙照料。
阮苏当晚睡觉时心想,房子离得这么近,就几十步的距离,要是自己将其买下来,安置赵祝升的话,岂不是很好吗?
一来赵祝升不用在公馆里感到尴尬,二来自己随时都能去看他,简直一举两得。
她是个行动派,又不缺钱,天一亮就去找那位亲戚了,与他谈价格。
动荡年代,房子的售价倒是不贵,因为许多人都不买了,怕买到手也住不了多久,喜欢租。
但那栋洋房装修得很漂亮,家具也完善,于是仍然开了个不低的价格——四万八千八百八。
阮苏如今自己赚钱了,才知道这个年代大洋的价值有多宝贵。
四万八,将近五万,她之前才花钱开了家分店,还没来得及盈利呢,这笔钱对她来说算是大出血了。
到底要不要买?
她心中纠结,回家看见魂不守舍的赵祝升,莫名其妙下定了决心。
买!
房子总不嫌多,要是以后赵祝升走了,她自己也可以住。万一段瑞金给她气受,她就回她自己的家。
阮苏去了趟银行,与对方签订合同,拿到房产证明和钥匙。
这日上午,她没去饭店,与小曼来到客房门外,敲了三下门。
里面没有声音,小曼喊道:
“赵小先生,太太有好东西要给你看。你若是没睡着就开开门吧,别辜负她的好意呀。”
门内终于传出响声,过了会儿,赵祝升打开门,表情颓丧。
“什么事?”
阮苏没有跟他废话,直接与小曼一人抓住他的一边肩膀,把他推到那栋小洋楼里。
站在精致温馨的客厅里,她对赵祝升说: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如何?”
后者茫然四顾,看了会儿问:“你为我找的房子?”
“是啊。”
“可我已经没钱了。”
“谁问你要钱?你非给我钱我还不乐意呢,是瞧不起人吗?当我招待朋友都招待不起。”
谁家招待朋友会去买一栋房子?赵祝升根本不信她的话,固执地说:“我不住。”
阮苏没想到一切都顺利,居然在他这里碰钉子,问:“那你想怎样?”
他这两天也做了计划,只是越想越没谱,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寄人篱下就算了,不能白吃白喝当闲人。你弟弟不是在挖矿么?我也可以,你送我去挖矿吧。”
阮苏哭笑不得。
“阮松去挖矿,是因为他除了这个什么都干不了。你不同啊,你会开饭店,我正好也开饭店,傻乎乎的送你去挖矿,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怔了片刻,“你的意思……让我帮你忙?”
阮苏道:“现在不着急谈这个,先把住的地方定下来。到底是住段公馆还是住这里,你选一个吧。”
赵祝升沉默良久,选择这里。
阮苏展颜一笑,“好,你现在给自己挑房间,再看看有什么缺的,我帮你买来,顺便雇个老妈子给你洗衣服做饭。”
赵祝升参观起他的新家,阮苏回去让人把他的东西送过来,不料在客厅遇见王亚凤,被她拉着说了一番话。
她的话没头没脑,非常奇怪,说完自己就走了。
阮苏当时没听明白,急着去为赵祝升雇老妈子没多想,等到了晚上准备睡觉了,回味起来,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那么像交代后事?!
她衣服都没披,穿着薄薄的睡衣就去敲王亚凤的门。
门没锁,她一拍就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阮苏叫来段福,问他知不知道二太太去了哪儿。
段福十分不耐,“她除了打牌还能去哪儿?估计在谁家的牌桌上吧。”
这时王亚凤的随身丫头匆匆跑回来,急得花容失色。
“不好了!快去救救太太吧!”
阮苏心脏一沉,“她怎么了?”
“她非要半夜走路去买汤圆吃,半路上支开我,一扭头就、就投河了!”
丫头捶手顿足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还有一章加更哦
第36章
寒城只有一条河,倒是很好找。然而王亚凤投河的时间是半夜,河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打着几十盏灯都没用。
冬天河水又凉,挨到一点便冰冷刺骨,给打捞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十几个打捞工轮番下去,忙到了天亮。
阮苏与段瑞金站在岸边,也看到了天亮。
当城内传出鸡叫,一个打捞工顶着张冻得发青的脸,从水里探出脑袋,惊喜地喊:
“找到了!快来人!”
众人忙过去帮他,用一条绳索把尸首拉了上来,放在岸边的枯草地上。
王亚凤的模样与平时截然不同。
她是溺水死的,尸首倒没有很恐怖,只是皮肤被河水冻成了青色。
她把头发剪掉了,戴了顶毛线帽,身上穿得是素色棉袄,与一条厚实的夹棉长裙,看起来就像学堂里的女老师。
阮苏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望着她的尸体,久久没有动作。
段瑞金以为她害怕,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怕就别看了,省得晚上做噩梦,你先回去吧,我来安排后事。”
阮苏摇头,推开他的手。
“我不怕,我为她感到开心,她终于解脱了。”
段瑞金皱眉,忽然路边又来了一辆车,停稳后沈素心从车上下来。
她跑到尸首前,看着那再也无法抽烟打牌的二姨太,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
“二爷。”沈素心来到二人面前,“您准备如何安排她的后事?
段瑞金道:“她无父无母,亲戚也联系不上,自然由段公馆出面,按照寒城习俗来吧。”
“近日寒城内怪事频发,实在让人心神不宁。如今咱们公馆也死了人,还是自尽的,恐怕会影响来年运势。不如您将丧事交给我,我请些法师来做场法师,超度她早日投胎,亦为段家祈福。”
段瑞金对这事不怎么在意,点头同意了,同时吩咐段福,沈素心有什么支出直接批准,不必请示他。
沈素心在这件事上很用心,亲自去寺庙里请了十八位法师,来公馆念经超度,各种杂事也是她带着人忙上忙下。
阮苏从饭店回来,发现家中已布置好了灵堂,满目皆白。
法师们正在诵经,气氛庄严肃穆,令她不由自主放慢脚步,小声嘱咐小曼别乱来,收敛些。
沈素心点起了长明灯,与两位法师留下来守夜。
阮苏半夜醒来,下去看了眼,发现法师都靠在墙上睡着了,只有她还跪在蒲团上,用铁签子挑火盆里没烧干净的纸钱。
阮苏走过去轻声问:“你不困吗?困了就去歇歇吧,亚凤姐姐肯定已经收到你的好意。”
她轻笑道:“我不光是为了她祈福,也是为了自己。大家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托二爷的福不必流落街头,可是谁知道能活多久呢。”
阮苏没接话,因为心中太清楚,再过两年打起战来,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沈素心不愿聊得太沉闷,转移话题,“说起来很有趣,当初你来的时候,大家以为还会有老六老七老八,没想到你这样厉害,二爷竟然为你修身养性,好好过起日子来了。”
阮苏好奇地问:“沈姐姐,你当初为何会来段公馆呢?”
长夜漫漫,适合讲故事,她丢了几张纸钱进火盆,看着火苗在里面跳跃,低声道:
“我比你们幸运许多,儿时没吃过什么苦。我父亲是个教书先生,人缘还不错,就是爱当老好人,时常帮人写封家书写对春联。
有一次他又帮人写了信,因为那人腾不出手,他还自己贴了邮票寄出去。不成想那人是敌军放在寒城的奸细,信封的反面写满了情报。当时首长还是将军,抓奸细抓得很严,把我父亲与那个人一起抓进去,关了一个冬天。
他身子骨差,在里面染上痨病,出来没多久就死了。我娘想改嫁,奶奶不肯放人,一定要她留下嫁妆。
她钱不够,便对我说,素心呀你去嫁人吧,我为你寻个好婆家,往后不用你管我啦。
我想嫁就嫁,哪个姑娘大了不嫁人呢?用我的彩礼给亲娘当嫁妆,也算尽了孝心。”
她说到这里,脸上浮起一抹讥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