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世无双(54)
灯笼略过地上昏迷的人,光亮照晃,丁香看清说话人的面庞,惊恐万分,吓到叫出声。
屋外,南文英听到丁香的叫声,以为是屋内人不肯罢休,连忙闯进去,喊:“一切事情好商量,你们不要为难我丫鬟。”
令窈提过丁香手里的灯笼,照亮自己的脸,笑眼弯弯:“南姐姐,好巧呀。”
南文英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怎么是你?”
顷刻。
屋门哐当一声关紧,屋内重归黑暗。
少年仍保持昏迷的姿势,他困惑不解地问:“你认识她们?”
令窈双手抱住后脑勺,懒懒地往他身上一躺:“认识。”
“既然认识,她们为何要劫你?”
令窈啧声:“你没听到她们刚才说的话吗,她们劫错了人。”
少年趁机揶揄她:“她们要劫的是郑二郎,你腰间挂的玉牌分明写着郑二,难道你不是郑二郎吗?”
令窈轻掐他一把:“你管我是谁。”
少年任由她掐,笑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郑家二郎,但我知道今晚你是青黛。”他摸索着凑近,问她:“青黛小少爷,现在怎么办?”
令窈被他一声“小少爷”逗笑,转过身,手肘撑他胸前,问他:“空青小奴仆,什么怎么办?”
少年并未被她话里的小奴仆三字冒犯,反而觉得悦耳,问:“她们来了又走了,谁来放我们出去?”
令窈笑道:“你怕了?”
少年反问:“你不怕?”
令窈单手托腮,另一只去抚他面具上的纹路:“刚开始被劫的时候有些怕,后来见你与我一块,心中惧怕又消了些,现在看清此番劫人的主谋,彻底不怕了。”
少年呼吸焦灼。
她的手明明落在他面具上,他却依旧能感受到她的指尖柔软温暖。仿佛是被她抚摸面庞,少年连双颊都滚烫发痒起来。
令窈见他许久没动静,隔着面具点他额头:“你倒是说话呀。”
少年忙地掩饰自己的羞意,随意抛话:“她们明明都要放我们出去了,你为何故意让她们瞧见你的模样。”
令窈笑声清脆:“为了好玩。”
“好玩?你不怕她们为了掩盖事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你?”
令窈推开他:“你这人怎么老是尽想些打打杀杀的事,换做是你,难道你会为此杀人?”
少年沉思半刻,将她的玩笑话当真,语气铮铮,答道:“为防事情败落,斩草需除根。”
令窈嘲他:“你好狠的心。”
少年以为她要疏远他,赶忙去拉她衣袖:“你别当真,我只是说说而已,做不得数。”
令窈噗嗤笑一声,道:“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贬你。”
少年松口气:“哪用拿心狠二字夸人的,可见是在贬我。”
令窈语气认真:“我家先生说过,无毒不丈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心狠点没什么不好,只是莫要误伤无辜。”
少年忙忙点头,笑道:“你家先生倒是个妙人,旁的教书先生,断不会教这些。”
令窈笑:“确实是妙,就是性子冷了些。”
少年反倒安慰起她:“性子冷不打紧,只要能教书育人,便是位好老师。”
两人说着话,话偏到十万八千里外,回过神,少年咦一声,忽然问令窈:“你现在是不是不想出去?”
令窈嗔他:“被你看出来了。”
少年:“你想让她们着急,对不对?”
令窈唯恐天下不乱:“对。实不相瞒,刚才那位后进屋的姑娘,是我哥哥的爱慕者,今夜七夕,她肯定是想绑了我哥哥与她相会,没想到弄巧成拙,劫错了我,以及你这只呆头鹅。”
少年摸摸后脑勺,他怎么就成呆头鹅了?
他提醒她:“万一你打错算盘……”
令窈毫不慌张:“她虽看我不顺眼,但还算有分寸,你且放心,我们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多就是在此关上一夜。”
屋外。
南文英久立,自屋内逃出来时的震惊神情仍未消退,耳边嗡嗡作响。
丁香急得不行:“姑娘,现在如何是好,他们劫谁不好,竟劫错了那一位。”哪怕是劫错郑家其他公子姑娘也好,偏偏动到最不该动的人身上!
郑家若是寻来,小郡主一闹,传到汴梁去,那还得了!
劫持皇亲国戚,轻则一人问斩,重则满门抄斩。
南文英何尝不知道事情的严重,顾不得被令窈看了笑话的羞耻感,当机立断,吩咐丁香:“去请哥哥来。”
不多时,南康泽风尘仆仆而来。
他在路上已经听完原委,此时见了满脸焦急的南文英,别的没说,只一句:“你立马离开,旁人若问起,只说今晚你不曾出府。”
南文英:“兄长。”
南康泽摇头:“快走。”
南文英只得带着丁香离开。
南康泽站在屋外,思忖数秒,旋即端起烛台,推门而入。
一进去,就看到懒懒歪在地上的令窈与一陌生红袍少年,对于他的到来,她似乎并不惊讶,一张鹅蛋小脸不怒不恼,反而冲他笑:“南世子,别来无恙。”
南康泽上前将她扶起:“你受累了。”
令窈不让他扶:“南姐姐呢?”
南康泽面有愧意。他本以为令窈会大哭大闹,不成想她竟淡定如斯,反倒叫他没了主意。
若是哭闹,总有个由头哄,就怕她不哭闹,连哄的由头都没了。
南康泽将话题转移:“郡……”
令窈呵住他:“今晚我是郑家小郎君。”
南康泽这才注意到令窈身边戴面具的少年,他看清她一身男装打扮,立马明白过来,笑道:“是,郑公子。”
少年低声问令窈:“他也是你认识的人?”
令窈:“他是刚才那位姑娘的兄长,替她收拾烂摊子来了。”
两人的说话声不大不小,刚好够南康泽听见。南康泽无奈,腆着脸尴笑:“这位公子是?”
少年不答话。
令窈张嘴就扯话:“你别管他是谁,他无端受牵连,因为太过吵闹,被你妹妹毒哑了嗓子。”
少年身形一顿。
不等他出声,令窈攥住他手,眸中满是疼惜,痛心疾首地指责南康泽:“可怜他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成了哑巴。”
少年无语凝噎。
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会做戏的人。
南康泽也看出来了,没敢点破,配合她做戏:“都是唯唯的错,无论花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替唯唯偿罪。”
令窈不知从哪里变成一瓶小药丸,递到南康泽面前:“他成了哑巴,那你也成哑巴罢。”
南康泽犹豫,伸出手接过:“好。”
少年急忙阻止:“且慢。”
南康泽已经一口吞下。
少年看向令窈:“我没有变哑,你为何骗他?”
令窈气他没出息:“谁准你开口讲话的?”
南康泽抬手平揖:“郑公子赏的药丸,吃起来比蜜还甜,纵使变哑,我也无怨无悔。”他笑着说:“更何况郑公子菩萨心肠,怎舍得将人毒哑。”
少年这才恍然,她给的不是毒药,而是糖丸,伸手想取她手里的小瓶。
令窈不给他,从小瓶里倒出一颗糖塞进自己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骂:“你这个傻子。”
也不知道是在骂少年还是在骂南康泽。
两人皆赔笑。
南康泽正准备将话说开,忽地身边随从跑进来,急得满头大汗,道:“世子,不好了,郑家的人将这里团团围住,现在郑三郎和郑四郎正往楼上来。”
南康泽始料不及。他万万没想到,郑家的人竟来得如此快。
南康泽皱眉问:“他们报官了吗?是官府的人找过来的吗?”
随从道:“不是官府找来的,是郑家二公子指明要往春居阁来寻人。”
南康泽没有心思顾及郑嘉和如何得知小郡主藏身之处,此刻他只想息事宁人,转身求令窈:“今夜的事,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唯唯一次,好吗?”
堂堂南侯府世子低声下气地央人,卑躬屈膝,只差直接跪到地上求。
令窈感慨,得亏南文英有个好哥哥。
眼见郑家的人就要闯进来,脚步声踏踏,南康泽还想再说些什么,反被令窈拽了衣襟,她一个小姑娘,气势如云,伏到他耳边,笑声顽劣:“我若卖你个面子,你拿什么回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