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世无双(50)
日子一晃而过,冬寒冻不住时间飞梭,眨眼又到除夕,总算在大年初一等来她今年的生辰宴。
依旧同往年一样,郑府大办宴席。
因着春考两年一次,今年大老爷和郑嘉辞没再上京,而是留在临安做来年备考。
郑家人没去汴梁,无人稍带礼物书信,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圣上早早地就派人送来生辰礼。
去年是做九岁生辰,今年是做十岁生辰,满岁生辰,更添郑重。圣上御前的大太监亲自护送贺礼,又有锦衣卫开路,排场气派,临安城内全城惊动。
圣心如此,汴梁各府王爷与世家的礼物也一箩筐似地送往临安。大半个郑府,差点被贺礼淹没。
世人感慨令窈盛宠不衰,不是公主,胜似公主。外人瞧着眼红,令窈自己毫无触动。
盛宠又有何用,她现在还不是在临安城里待着。
大太监到令窈跟前问安,将圣上的话带给她,等着要回信,令窈却说不写回信。
“舅舅自己不写信给我,却让我回信给他,我不要。”
她虽不写书信给皇帝,但动笔回了太子和三皇子的问好信。
大太监急得焦头烂额,去求大老爷,让大老爷劝,大老爷知道劝也无用,索性说:“要么带回去罢,圣上问罪,也方便些。”
大太监叹气:“圣上何尝不想让洒家带郡主回去,可惜太后娘娘不许。”
大老爷没忍住,皱眉说:“我家卿卿也不一定要回去,临安城虽比不得汴梁,但也算是富饶之地,还请相公托告圣上与太后娘娘,说卿卿在家,一切安好。”
大太监笑:“前年见大郎,大郎还万分怔忡,今年倒宽解了。”
大老爷摆摆手笑。
大太监两手空空回了汴梁,将令窈的话,一字不动悉数禀给皇帝。皇帝不恼反笑,是夜,一封书信自皇城内快马加鞭送出,指明送到临安郑府小郡主手中。
皇帝的信到了,令窈这才肯回信。
皇帝的信洋洋洒洒几大页,令窈的回信却只有零星几个字。
一句“舅舅,卿卿想你了。”便打发了。
御前小太监战战兢兢,提醒:“郡主,不多写几句吗?”
令窈沉吟半刻,又在纸上加一句:“还有,不要砍梁厚的脑袋。”
小太监无可奈何,带着两句话的回信赶回汴梁。皇帝看过书信后,一笑而过,命人送去墨宝,这次没再写信,而是口谕告之一个“好”字。
几番来回,折腾得郑府人心惶惶。至五月中旬,圣上又赐下节气避暑一应物什,皇恩浩荡的余威,直至七月才缓缓消散。
令窈在孟铎处习书,心境平淡如水。起先孟铎教她兵法谋略,后又教天文地理,如今多加一门算术,每日功课繁琐,日日充实,一月当一天过。
直到孟铎提醒她,过几日是乞巧节,放她一日轻松,她才恍然回过神,原来日子过起来这般快。
“先生自己想去顽,所以才说明天放我一日。”
孟铎手中一把扇子,轻敲她脑袋:“你若不想去顽,那便照常来书轩斋。”
令窈见好就收,露出皓白贝齿,同他笑:“当然要去顽,先生同我一起么?”
孟铎斜眼睨她:“我若去了,只怕你又要怨声连天。”
令窈不再假惺惺地奉承他,嘻嘻笑就当默认了。
她同姊妹们一起玩闹,他若来了,确实不合适。
七夕佳节当前,同往年一样,临安城内大户人家都在府里搭建应节的彩楼,郑家的楼棚早就搭好。除年初令窈过十岁生辰外,郑府今年第二回 做热闹。
各房姑娘屋内皆摆上摩睺罗小像以做乞巧,郑令佳来找令窈,见她屋里没摆摩睺罗,以为是底下丫鬟忘记,开口就要让人去库房拿。
令窈笑着阻止她:“我不要那玩意。”
郑令佳连忙捂住她嘴:“举头三尺有神明,七夕佳节,怎能不拜摩睺罗?”
令窈双手挂上郑令佳脖颈,秀眸惺忪,暑夏日光照亮她闪烁赤裸的肌肤:“我的姻缘我自己定,不用拜神佛。”
她语气肯定,连笑容都信心十足,郑令佳羡慕:“也就你敢讲这话。”
令窈蹭她怀中撒娇,朝她要东西:“阿姊,今年你怎么不送果食花样给我?去年你送的种生五颜六色,最是好看,可惜只能摆几日,不然留在屋里发臭了不好闻。”
郑令佳轻拍她的手,握在掌心,说:“外头的果食花样更好看,到时候你要哪样,我全买给你。”
令窈惊讶,问:“阿姊,今晚你肯出府?”
七夕节不设夜禁,城内通宵达旦,夜集至天明才结束,城中富贵之家也好,平民百姓也好,家中有年轻男女,吃过夜饭便放他们去街上赶夜集。
自从郑令佳两年前差点被宁家算计婚事后,心中生怯,能推的往来全都推掉,尤其是七夕节这种日子。今日倒难得,竟主动说要去赶夜集。
郑令佳面露羞色,小声说:“如果你愿意陪我,我就去。”
令窈一口应下:“我哪会不愿意,别说是今夜,便是从今往后日日夜夜,我都愿意陪阿姊。”
郑令佳含笑,点她额头:“卿卿惯会哄人。”
因着夜里要出门的缘故,家中兄弟姊妹早早地在老夫人处用了晚饭,到彩楼拜完,这才回屋换行头。
临安城内习俗,七夕佳节,街上众人皆戴面具,腰间系挂一块留有姓氏与家中排行的玉牌。
令窈最先装扮完毕,她做男装打扮,英姿飒爽,带了鬓鸦到后门等人,其他人都没来。
等了半刻,忽地身后传来谁的声音:“飞南,府里何时多出一位小公子?”
令窈回头,看见郑嘉和端坐轮椅,笑容温煦,锦袍玉冠。
他手边一轮面具,和她手里拿的一样。
皆是玉人白像。
第36章
纯白玉人像, 眉目雕刻,不悲不喜, 仿若菩萨,看遍世间万事, 所以才得一副温润如玉的面孔。
小丫鬟将面具送到碧纱馆时, 令窈一眼看中这张纯白玉人面具。本以为不会有人和她挑一样的, 毕竟七夕佳节大家偏好其他喜庆点的面具, 连鬓鸦也劝她是否要另换一张。
可她还是喜欢这张。
和别人一样有什么意思。
没想到, 郑嘉和竟也选了这张。
令窈看看面具,又看看郑嘉和, 心中感慨,是了, 没人比他更适合这张无喜无忧的菩萨态了, 难怪他也选它。
两个人手里拿着同样的面具,旁边飞南笑起来:“这位小少爷怎么挑了和我家少爷一样的面具?这要戴上去, 哪分得清谁是谁?”
令窈将面具别腰间, 取出折扇搧开, 学少年郎风流倜傥,笑着走向郑嘉和:“阁下好眼光,但这张面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戴的。”
郑嘉和问:“那什么人才能戴?”
令窈停在他跟前,衣袂翩翩,两人袍角相接, 她伏低身, 宝光灿烂的笑意向着他:“得像我和我哥哥这般玉树临风的男子才配。”
郑嘉和笑问:“哦, 你哥哥是谁?”
令窈啧啧,端出骄傲自满的模样:“临安城内第二美男子,郑家二郎是也。”
郑嘉和拉过她衣袖,问:“怎么才是第二,第一是谁?”
令窈高扬下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本人。”
飞南和鬓鸦捧腹大笑。
郑嘉和眸中蕴笑,稀薄的夕阳在他身前投下一层光影,令窈站在他的影子里,缠着他问:“哥哥,你快说,我这身打扮好不好看?”
郑嘉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说:“让我仔细看看。”
令窈抬臂,踱步转圈,问:“怎么样?”
郑嘉和:“好看,绝世少年郎说的就是卿卿这般。”
飞南也跟着说:“还真别说,郡主扮起男装,确实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少爷。”
鬓鸦笑道:“郡主个头长得快,虚报三四岁也能唬住人。”
他们说得再好听,令窈也不满足,非要听郑嘉和亲口说一遍才作罢:“我和哥哥十三岁时相比,谁更俊?”
郑嘉和:“卿卿俊。”
令窈这才知足,得意洋洋去拢郑嘉和腰间玉牌:“今晚七夕夜集,哥哥身上这块玉牌,只怕会让城内姑娘争得头破血流,即便抢不到玉牌,那些姑娘手里的荷叶子也会将哥哥淹没。”她停顿,看向飞南,打趣:“你可得护好你家二少爷,莫让他被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