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你可能解?”
青囊再次的沉默,目光也微微的下移。
“能!”
“那你为何不救?”秦相安情绪微怒。
在隔壁雅室的栗蔚云手掌也紧紧的握着,眸子中也燃上了怒火。
“他不让我救。”
“为何?”
“代价很大。”
“什么代价?”
青囊冷硬如寒铁的眸子,终于有一丝的情绪。
“数十种名贵的药材,亲子的血肉,和割肉断骨的痛。即便是毒清了,他也只能活个四五年,且身体羸弱不及平常老者。”
青囊平平静静的说完,秦相安已经被惊的发不出声来。
栗蔚云已经泪流满面。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他虽然平常对他们兄妹几个严厉,但心中最是疼他们。他可以不惜钱财,可以忍受疼痛,但是他不忍子女受苦。
二兄当时已经死多生少,她已入宫,父亲身边也只有长兄,他怎么忍心用自己儿子的血肉来救自己的命,而且救回来的已经是一个废人。
父亲一生戎马,知命之年就让他病弱卧养,他怎么能够忍受。
父亲当时做出这个选择一定无比的痛苦,他想活着,他还有夙愿没有实现,可他却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为自己承受痛苦,他只能够选择放弃。
他必然是将守护西北,收复十三州的责任交给了长兄,可父亲怎么都不会想到,就在他离世后的短短几个月,长兄被安上留王逆党罪名,被逼自裁。将军府一夜之间覆灭。
她泪流的更凶,忙抓着袖子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以免惊动隔壁。
隔壁也沉默了,许久后秦相安才幽幽的开口问:“李大将军知道吗?”
“他临终前我告诉了他。”
秦相安握住了酒盅,灌了一口,然后又连倒了三盅灌下,压住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绪,让自己冷静。
“多谢你救了李云销。”他哽咽的道。
青囊没有回应,瞥了眼面前的酒盅再次的抿了一口。
“我想求你帮我救李家其他的人。”秦相安艰难的开口,他知道这件事情艰难。
胥王尚且没有办法,青囊更是难于登天。
青囊沉默了须臾,嘴角微微的冷笑了下。
“我知道这看似不可能,但如今陛下能听得进去的也只有你的谏言。”秦相安立即的解释。
“要想救李家的人……就必须医治好他的腿伤。”青囊嘴角的笑容带着一种阴邪之气,让人毛骨悚然。
秦相安愣了下:“你……不想医他?”
青囊没有回答,手掌在宽大的袖子中似乎摩挲什么,须臾,他站起身朝外走。
“先生!”秦相安立即的上前拦着劝道,“就算你不看在李家其他的人的份上,至少看在先皇后的份上,她生前待你不薄。”
他衣袖中的手再次动了两下,微微的垂眸道:“我已经救了将军府的嫡长孙,还了她的情。”冷眼扫过秦相安,开门出去。
栗蔚云听着隔壁开门的声音,然后脚步经过她这间房的门前,朝楼梯口走去。
不一会秦相安走了进来,看到栗蔚云红红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抬手欲帮她擦拭,刚触及到她的脸颊,栗蔚云转身躲开。
“蔚云……”
“我都听到,你不必逼他,他能够救下销儿,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他若不想救,逼急了他,反而会让他做出疯狂的事情来,适得其反。而且这件事情也不是他能够帮的。”
“可如今我们都刚入京,无权无势无人,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胥王和他,而胥王……”他见栗蔚云面色沉了下去,立即的打住,“也只能靠青囊先生。他虽没有权势,但是如今最得陛下信任,在陛下面前抵得过个老臣。”
第163章 择路
说到此,秦相狠狠的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气恼的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恼恨自己无用,空有郡王的爵位,却毫无权力,在朝中也没有几个认识的人,而认识的人在朝中也根本说不上话,对将军府的事情帮不上多少的忙。如今无助的空有一腔热血。想要为李家平反比登天还难。
栗蔚云看出了他的心思,咽了咽泪,走了过去。
刚刚她独自坐在这间雅室内,听着隔壁他们的谈话,也想了很久,此时比秦相安冷静清醒。
她道:“殿下要清楚,将军府的罪是陛下亲定的,也是他一手策划安排,满朝的大臣都看得出来,没有人会站出来帮忙。就算是有人愿意站出来,那就是直接揭露指控陛下的罪状,陛下如今因为腿疾性情暴戾,你想连累他们被抄家灭门吗?”
秦相安看着她,眉头皱了一大把。
这些他也有想过,但因为这个原因,李家的人难道不要救?将军府的冤案不用平反吗?
“这件事情,你能帮多少就帮多少,不能帮也不要强求,我不想你被连累,也不想其他的人白白的搭进去。”
“蔚云……”他开口却发现此刻自己说什么都苍白无力,鼓励不了彼此也安慰不了彼此,反而让他们都更加的沮丧。
栗蔚云苦笑了下,轻叹道:“回吧!”转身离开。
离开酒楼,栗蔚云没有让他相送,独自的朝小院走去,脑海中盘旋的全是父兄和族人惨死的画面,眼泪不自觉的模糊视线。
她拼命的将泪咽了回去。
想要为李家平反,就必须揭开那人的罪行,想要做到此,只有拥有震动那个人的权力才行,否则,不仅一切成为空谈,还会让更多的忠良之人无辜送命。
她昂了昂头看着天,雪后的晴空湛蓝如洗。
父亲,母亲,两位兄长,李家所有的亡灵,既然你们的命活在了桑榆的身上,桑榆就会为你们重拾李家荣耀。
此时一路沉默不语到王府门前的秦相安停住了步子,站在石阶之下,抬头望着庄严高大的王府大门和那几个鎏金大字的匾额发呆。
小西也跟着他抬头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声的道:“公子,栗姑娘说的很在理,还是听她的吧!”
秦相安自嘲的笑了下,目光依旧盯着淮宁王府四个大字看。
栗蔚云说的是不错,胥王无力,青囊先生无力,满朝的大臣不愿或不能,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太弱,所以没人敢为他们犯险。
当年母妃自杀,梅家满门流放,全都是因为权力的争夺,包括李将军府满门,还有留王、颖王。他们全是权力之下的牺牲品。
而自己,也一样。
只有足以动摇那个人的权力,他才有说实话的权利。
“公子,外面冷,进去吧!”小西见他嘴角含笑面色却阴冷的吓人,小心翼翼的劝道。
秦相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才微微的暖了些。
“今早濮阳王世子是不是送来一张请帖?”他当时正在想着别的事情,请帖也没有来得及看,随后就出门了,让小西放置。
“是,下月初三聚贤楼有一场论辩,世子邀请公子过去。”
“什么论辩?”秦相安抬步朝府中去。
“请帖上没说。”小西跟上去,“我问了府中的人,最近小半年去聚贤楼举子们居多,想必论辩的都是些天下大事什么的,那些读书人不都是喜欢评论这个嘛。”
秦相安一路走到书房,见到书案上的请帖,打开看了眼。
下月初三,也就只有几日了。
聚贤楼天下闻名已久,素来都是文人才子聚集说文论道的地方,历来官员也会去,低阶官吏是希望有人赏识,高官权贵是想收揽贤才,将来为己所用。自己的舅父梅侯曾经便在这里招揽过许多的栋梁之才,只是后来这些人因梅家受了牵连,也遭遇贬谪。
“公子是要去吗?”
“自然要去。”他看着请帖上的落款,笑了笑。
——
已入腊月,京城这几日大晴,温度也略有回升。
栗蔚云惦念销儿的病,这日早膳后便去安泰坊。刚走出小巷不远,就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她绕了个道改往西市去。
京城积雪消融差不多,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加之年关将近,街道上人潮比往日都多了些。
她在涌动的人群中轻松的甩开了跟踪的人,然后穿过西市的小巷抄近路朝安泰坊去。
这条小道她最熟悉,以前小时候她瞒着母亲拉着乐清或者府中堂姐妹偷跑出来玩,每次都是走这条道。巷子里的分巷比较多,府中的下人即便追过来,她们都能很容易的将人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