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院首+番外(60)
第45章
那一桌子吃食吃入腹中,两人皆是饱过了头,却也各自心中欢喜。
一个觉得自己苦尽甘来,总算又有玩伴了,眯着眼睛暗想着不能再让皇太孙打她的主意。
另一个觉得藏在心里深处的那颗石头总算搬出来了,以后应当不会如先前那般动不动就为难自己了,自己也不会暗戳戳地期待他回云慕城了,倒是有点希望他在宫里多待些时候。只是到底是封了王的皇子,不可能真的一直待在宫里的。
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想到,这些事情都不是能由她决定的,妄自想这么多做甚?填饱了肚子,回御香院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才是正经。
她却不知,楚元蘅总留了几分注意力在她的眼睛上,离得近了,虽然她没看向他的方向,他却能看到她眼里的那点变化。几是可以断定,她有心事。
见她起身告辞,便主动提出送她回御香院。
慕南烟想要拒绝,他却一本正经地道:“宫人不得一人在宫中行走,更何况是宵禁之后的时间。”
着人提了个食盒子过来,又道:“你今日不去掖庭给你两个小姐妹加餐了?正好着人备好了,省得你半夜再去捉鱼。”
一提到捉鱼,慕南烟便想到那日落水,耳朵尖又红了。
楚元蘅看着开心,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耳朵尖,“你也就这点表情了。”
慕南烟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可没表情这事,真怪不得她……
眼看着楚元蘅先一步跨了出去,连忙跟上。
逍遥宫里的宫人们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个人夜里出门,怎么是主子走在前面打灯笼提食盒呢?
夜已经深了,慕南烟没有觉得不妥,楚元蘅便更不会觉得不妥了,连随侍的宫人都没带,便一路引着她去了掖庭。慕南烟话少,楚元蘅话多,一路上,都是他在说,她在听,一如幼时那般。
楚元蘅说着说着,突然偏过脸来看向她,“你在听吗?”
慕南烟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她是在听的。
楚元蘅放下心来,继续说。似乎恨不得把这十年来攒的趣事都说出来。
慕南烟心中诧异,细细一想,却又恍然明白了,逍遥宫里的那些宫人,疏远他,畏惧他,似乎从来都只是把他当主子看,而他却是一个倾诉欲很强又受不得孤独的人。
一直到掖庭外,他的话音才止住。
这一次,她没进去,只是学了几声鸟叫。
楚元蘅嘀咕着,“这个季节,雁儿都往南边去了,哪里还会有啾啾的鸟叫声?也不怕把禁卫军引来?”
慕南烟道:“若是禁卫军来了,我们就换个地方再学。不被他们捉到便是。”
她只是随口一说,楚元蘅听到心里,却来了兴致,“这样好玩儿。我们一会儿就去逗一逗平日里只知道肃着脸的那群人。”
慕南烟只当他是说笑,没有接话,心里暗道:这天下间,还能有比我更肃着脸的人不成?
木香很快便从掖庭里翻了出来,把楚元蘅看得目瞪口呆,“你会轻功?”
他自幼也要学些拳脚,可和木香这一手比起来,就要差远了。想到自己在南疆王府被她当成沙包在丢,突然就觉得也算不得一件丢脸的事了。
木香看到楚元蘅,有些意外,但想到慕南烟昨夜的话,有些别扭地答道:“不是轻功,不过是弹跳力比常人好些罢了,再高些也不成了。”靖国侯给她送来的武艺师父,都是行军打仗的能人,没一个是江湖中人的。
楚元蘅“哦哦”了两声,将信将疑,把食盒递给慕南烟,“我在那边等你,你快些。”
不消他提醒,慕南烟也不敢久留。将食盒转递给木香,“后来,是你回去给他喂了药吧?木香,谢谢。”
木香点了点脚尖,不好说自己只是给他用了开胃消食的药,逼得他胃口大开,忍不住要吃,“小姐,要是他骗了你,你还会帮他吗?”
慕南烟不晓得她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却还是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看是为什么骗吧。若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笑一笑也便过去了。若是牵扯到了大事,踩到了底线,那也是不成的。不过若是他……总该是有些什么缘故才对。”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觉得楚元蘅不会无缘无故地骗她的,倒是她做了些事情连累他。
木香懂了,“你对他很宽容。”
慕南烟的嗓子里发出一点僵硬的轻笑声,没有辩驳,“这些吃食,是他准备的。丁香还在等着,你快进去吧。”
木香诧异了一下,接过食盒,看了楚元蘅的方向一眼,“丁香不在。白日里御膳房来要人,说是为了下个月底裕贵妃娘娘的生辰。挑了十个人,当时就让人收拾包袱跟着走了。”
慕南烟觉得突然,裕贵妃的生辰在下个月底,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么快就开始安排她寿辰的吃食和用香;却不惊讶,以丁香的厨艺,却御膳房是早晚的事情。
看着木香翻墙进去,慕南烟又停了一瞬,正待转身,便听得“啾啾”的鸟鸣声,在夜空里格外响亮,心里一紧,看向楚元蘅,却见他吹了灯正笑得欢快,“快跑啊!”
慕南烟顿时无语。
若只是那几声鸟鸣,还不一定真的引来禁卫军,可他捏着嗓子的催促声,分明是在喊禁卫军来抓人的!
她没得选择,禁卫军已经被他吸引了过来,只能跟着他快步跑。
好在自己在中台山待了几年,脚力不错,能跟上他的步子,很快就把禁卫军甩了几条巷。
两人都跑累了,靠着墙喘着气。
楚元蘅笑呵呵地直道“痛快”,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般嬉闹过了。果真不是这个人在身边,玩起来都不够默契。
慕南烟不想和他说话,转过身,静默地慢慢往前走着。忽地听到宫墙里有人哭,有人笑,哭声凄然如诉带着一点笑意,笑声诡意森凉带着一点哭腔,在这笑声与哭声间,有人在细细碎碎地说着话,“木炭末一斤;黄丹三两、定粉三两、针砂三两,枣半升。研成粉末,加熟枣肉捣……捣……捣……”①
那人一面说着捣,一面拿什么撞着墙,隔着宫墙,慕南烟能很清楚地听到撞击声,好似就在她贴着的这块区域。
慕南烟僵在那里,侧耳贴墙,想要听得更仔细些,想要再多听那人说几句,能将“内府香饼”的香方背出来,想必是从御香院里出来的人。她第一个就想到了慕等等,却不敢肯定就是。
楚元蘅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慕南烟离自己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缓过气来跟过去,笑嘻嘻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随意地伸展了一下双肩,“十年没有这么痛快地玩过了,真好!南烟,你怎么了?”
察觉到慕南烟的异样,他也凑了过去,学着她的样子贴着宫墙,这才听到里面的异样,语气一变,“没留意竟然跑到冷宫来了。别怕,她们不会出来伤人的。”
慕南烟没有注意他语气里的冷意,倒是对听进了“冷宫”二字。狐疑着发问,“冷宫?!”
楚元蘅“嗯”了一声,“关后宫罪人的地方,谋害先皇后和我母妃的罪人就关在这里,不仅如此,她还谋害我父皇,偷虎符,想要把我们兄弟几个都杀尽只留她的儿子一人。还与她儿子故意隐瞒灾情不报,大雪成灾,疫病横行!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也被她害得失去了几个孩儿,如今只余得晋荀一个当真是可恶可恨至极。可笑她临到末了,还在宁王哥哥大婚的时候给他送教习美人,离间他和宁王妃嫂嫂,事情还未成,便自己先疯了,那被送过去的美人,也被宁王哥哥送来了冷宫陪她。不说她了,想想便觉得只是关冷宫太过便宜了她。”
“那……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人吗?”慕南烟对那无良的魏皇后没什么兴趣,只想知道那背香方的人是谁。
楚元蘅挠了一下头,“别的人……自然也是有的。那些犯了罪,又罪不至死或者杀不得的后宫之人,便会送来这里,总之都是些罪大恶极之人。你不必理会便是。”
他顿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以往,你都不会对这样的人关心的。”
慕南烟看向他。
不见月光的夜色里,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却能闻到一股子酸溜溜地味道。静默了一会儿,犹豫着是不是要将慕等等的事情和他说上一说,问他打听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