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院首+番外(23)
慕承陆晕乎乎地被一个女人打横抱着,半晌没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看着前面的女子小麦色的下巴,一张脸与天边的火烧云的色泽无二,女儿香顺着鼻孔钻入,刚稳住的呼吸也局促了起来。
慕南烟倒没注意到慕承陆的异样,只是看了看将暗的天色,对木香道:“我与丁香先回去,你随大哥在这里歇一歇,晚些时候再进城。”
她不知道慕家如今的情况,总要先回家见过慕鞅,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她也未停,目不斜视地拉着马就走。
木香一本正经地应声。
慕承陆:“……”我这个做大哥的既没地位又没面子,没有人来问一问我的意见吗?就这么孤男寡女?!
慕南烟哪里知道慕承陆心里冒出了这么多的粉色小泡泡?在慕承陆被木香放到一边的石块上坐稳的时候,她已经与丁香拉着马车进城了。
到了中台山的云唐看到空置的屋子,拉坏屋门上的锁,进屋等了几天,又让人满山地找,在食物用尽之后,终是意识到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
古朴的雕花大门打开,慕南烟感觉到一股萧条的气息涌出。十岁到十四岁是长相变化极大的一年,门房乍一眼没认出她来,确定了她的身份之后立时面露惊喜之色,拔腿就跑。
她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丁香,大步向前走。粗制的衣摆随着她步子生出风来。停到栖梧院的时候,慕鞅和张氏正听到门房的禀报走出院来。
看到她,张氏先一步扑过来,扶着她的双肩仔细打量着,确定是自己的女儿没错,又看到她一身的粗布麻衣,还未说话便先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慕南烟并不擅长安慰人,无助地看了一眼慕鞅,见后者竟站在那里眼尾竟有些发红……只得抬起手来僵硬地拍着张氏的后背,“母亲,女儿没受苦,你别哭。”
张氏的声音娇柔得让人心肝发颤,她狠狠地瞪着慕鞅,话都是对着慕南烟说的,“怎么可能没受苦?那深山老林里,一待就是四年,若不是这只蛮牛不懂得变通,怎么会把你逼到那里去?我可怜的儿,自小被送进宫里,回来没享几年福,又被送去那样生活艰难的地方。也就是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能活得安稳?”
她的话和目光一点杀伤力也没有,慕鞅却放下身段向妻子赔罪。
慕南烟哭笑不得,心里被填充得满满的,又隐隐有些羡慕自己的母亲。父亲是慕家家主,要撑起慕家的一片天,对外从来不会示弱,但在她母亲面前,从来没有半点脾气,竟好似比她母亲的性子还要软上几分似的。而她的母亲也不是空口一说,若她出了事,她的母亲必是心无宁时,恨不得以身替之。
将张氏安抚好送回屋,这才带着慕南烟往书房走去,“你母亲再受不得失去一个孩子的打击了,往后,不管你去哪里,要做什么,都要想想她希望看到你全须全尾地回来。”
慕南烟知道,这是因为她那早夭的兄长的缘故。张氏将子女看得比自己还要重,失去了一个孩子,便好似塌了半边天,直到有了慕南烟,她才恢复正常。不知是谁,一次口无遮拦,在张氏面前提了句,“没了老大,还有老二老三……”张氏立马便哭了,哭到晕厥在睡梦里还抽泣着,鲜少发火的慕鞅爆发发雷霆之怒。自那以后,谁也不会在张氏面前提前张氏的第一个孩子。
慕南烟点头,想到自己跟在父亲身后,他必然是看不到自己点头的,便又补充道:“我省得的。父亲,我要进宫。”
慕鞅正跨门槛,猛然听到这句,脚下一踉,便向前栽去。
慕南烟眼明手快地扶住他,“父亲,当心脚下。”
慕鞅站正身子,无心去想自己的女儿怎么有能扶住他的力气。偏头看她一会,走到书案前顿住,转身,肃声道:“你再说一遍。”
慕南烟没有被他突然的严肃吓到,语调平平地道:“等等疯了,姑母在宫中孤立难支,还要护着等等,我要进宫去。慕家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原本,慕南烟从宫里回来,慕家还有不少人想把自己的女儿或者是自己送进宫去,以进宫为荣耀。但在慕等等疯了之后,他们心中也害怕了起来。只有少数几个不怕死的还惦记着去宫里搏上一搏,但他们的制香实力,实在是不足以在高手云集的宫里立足。
“你的姑母来信说不要再送人进去受罪了。”他顿了一下,“你进了宫又离了宫,等等疯了,荷儿又多年未曾升位,宫里也似乎没有再指明要慕家送香师进去的意思。”
他看向慕南烟,希望她能明白他话里的暗示,死了入宫的心。
“那便先瞒着姑母,等我进宫了再去向她请罪。如今我已经不是五岁的孩子了,她不能再直接作主将我送走。父亲,我不是慕家寻常的女儿,是你的闺女,是你曾寄予希望的顶梁柱之一。与其嫁入云家,倒不如打下一片属于我自己的天地。”
慕鞅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自己曾经对女儿说了那样一番话是对是错,“我不会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
慕南烟道:“女儿怎么忍心看父亲为女儿扛住这么大的压力?明明女儿可以自己解决这件事。更何况,入宫是我所愿,我这一生,只有两个愿望,父母亲人安好,我能成为御香院首,香界的第一人。”
她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落地有音。慕鞅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一直以为慕南烟进宫不过是出于对家族的责任感,欣慰又心疼,但听她这般说来,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女儿并不是全然没有半分野心的,只是慕家的平台太小,不足以让她施展。
御香院首,是他曾经在慕荷身上寄托了希望到如今又不敢再奢望的位置。
这样一来,他倒不太好阻拦了。
他不是一个迂腐的父亲,并不觉得一个女人长大了一定要嫁人生子,“在你四岁的时候,将你送进宫,为父以为是为你好。在你五岁的时候,你回家来,我才知道自己错了。我只希望,你之一生,能过得如你所愿。”
“进宫便是女儿心愿。请父亲成全。”她的面上僵硬得没有表情,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恳切。
慕鞅几步走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曾说,你梦到云家要夺我们慕家的传家香炉?”
原来慕承陆已经把这事和慕鞅说了。
慕南烟没有否认,“不知我们家的香炉有何特异之处?难道不仅仅是因为它制出来的香……”
她的话被慕鞅抬手止住,“为父可以答应让你入宫,但你需知,你这次入宫,在宫里成功立足之前,不会得慕家的任何帮助。”
慕南烟颔首,她心知慕荷一心不想再让慕家女入宫,不阻拦她便是好的,哪里还会张罗让她入宫之事?
“还有,想要入宫,你先得在明年开春的香赛上夺魁。”他微微顿了一下,又道:“其实,这几年,云唐那小子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他多番求娶,可见他心诚志坚,你为何一定要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这话是你大伯让我代问的,你想让为父如何回答?”
梦里梦到的说法太过荒诞,事实上,就是慕鞅自己也不全信,只是牵扯到这香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慕南烟听到最后,沉默了一下,目光在慕鞅发上新生出的白发上顿了一顿,才答道:“去年在香赛上夺魁的冯紫云,是云唐心尖尖上的人,也是唯一想娶的人,纵是娶了女儿,也会为将来迎娶她铺平道路。父亲不必问我是如何知道的,只消在日后留意他们之间的细节便知。”
慕鞅听得心头一凉,原本就不想把慕南烟嫁给云唐,现在更加铁了心。倒不是他偏听偏信,而是听得慕南烟的话回想曾经看到的一些细节,让他无法不信慕南烟的话。
凉过之后,又热血冲头。铺平道路,不是首先就要让慕南烟挪位?“竖子可恶!”
慕南烟却全然不在意,反而出言安慰道:“女儿进宫便不会再有这样的危险,进了宫,便是属于皇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主意打到女儿身上来。只是女儿心中……”
她说到这里想到先前被打断的问话,便又顿住,只拿一双闪亮亮的眼睛看向慕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