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冷哼了一声,骄傲地上前一步,一揽岳欣然道:“龚文吏,看!俺是有媳妇儿的!”
龚明:…………
这一次来取粮,可真是太TM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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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轮伏击,陆膺所说的话,不全是气气李成勇,确也有部分是实情。
整个镇北都护府缺粮,这是不争的事实。先时大军撤走,留下了一部分以供陆膺支应,这算是景耀帝能给的最后一点支持,毕竟,整个亭州这样一个大烂摊子,他又不能给予其他支援,若还将米粮全部一道撤走,那就真是要让陆膺无法可想了。
但亭州城下两万流民,岳欣然启动以工代赈的计划,为了激发他们的动力,整个计划并不是按人头发放最低生存所需米粮,而是按考评来发放,不说黄金骑、亭州官府的正常米粮支出,就说以工代赈,单独一项,每日就是二十车黍粟,那些米粮并不能支应多久。
所以,在岳欣然由桃源返回亭州城、在城下被劫一案中,陆膺审出背后李成勇与杨大福、还有这二人居然还互派卧底、向彼此在流民的搞事队伍中互掺沙子……他简直觉得这是老天爷在送粮,顺便,那些人马他也可以收了,三千黄金骑终是太少了些,该广撒网去优选些人才充实手中兵力。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都护大人就笑纳了。
杨氏兄弟亡于李氏兄弟之手,李氏兄弟被收押,丰牛山营寨附近自然是群龙无首,即使知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阻碍,收拢这些人马钱粮时,其顺利还是大大超乎了陆膺的想像,尤其是李成勇营中。
所有人老老实实待在营寨中,没有人试图捣乱,一个个都无比老实地跟着黄金骑走了,仓库中的米粮都已经打包完毕,全部装好了车,好像预料到了他们会来,随时准备让他们带走一般。
陆膺命人去询问,却是来报:“这一切皆是军师安排的。”
军师?
陆膺追问:“此人现下在何处?”
寨中人俱是摇头:“军师嘱咐我们近日寨中将有大变,让我们不要轻易出去走动,否则必有杀身之祸,若想活命,追随第一个进入营寨的人便可。那日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军师。”
陆膺简直太奇怪了,此人到底是谁!他一番叮嘱能叫这许多人奉若圭臬,显是在李成勇营中极有威信,可他这些布置仿佛料到陆膺一定会来收拢这些东西一般,难道,李成勇手下的军师会将李成勇的基业这样妥当地打包相送,简直处处透着古怪。
“他营帐在何处?”
营帐之中,自然是人去帐空,连被褥都是铺叠整齐,好像随时可以送给别人去用的状态,字纸书页却是一样未留,只除了数本……帐册。
陆膺随手粗略一翻,李成勇何年何月入手多少田地,何年何月麾下多了多少人,营帐中的粮草进项与支出,田地、人员、粮草,所有详细记录一应俱全。
如果不是杨大福被杀、李成勇下了狱,这场景简直叫陆膺以为自己是在朝廷正常的营寨交割流程了,还是命好,前一位将领极其耐心负责、认真仔细的那种!
陆膺愈加谨慎起来,他下令将整个营寨连同寨中人密切查探,可以黄金骑陆家军斥候出身的探听之能,除了对先时李成勇所作所为愈加了解之外,对方可能埋下的暗子竟是全无头绪、一无所获。
难道对方真是凭白将李成勇的基业打包相赠?
陆膺带着一脑门疑惑满载而归,他将这疑问和那一摞厚厚帐册一并转交给了岳欣然:“阿岳,你说这姬澜沧……到底为何这般行事?”
岳欣然却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翻起那一摞帐册,然后她一边看一边思索着道:“这不只是李成勇的帐册,杨大福的其中也有部分。”
陆膺十分愕然。
岳欣然道:“看来两边互派间子之事,早已有之。”
明面上看起来一直穿一条裤子,背地里的刀子早就互相捅到家了。
岳欣然甚至隐约觉得,从互埋间子、到今日这一场火拼,背后定与记录这一切帐册的人脱不了关系。
然后,岳欣然翻阅的手忽然一顿,从人员清单那一页上取下一张纸条:“阅字如晤,敬问君安,薄礼呈览,还请笑纳。姬澜沧”
李成勇、杨大福这两位大悍匪奋斗一生积攒下来的全部身家——数万兵马,万石粮草,两大营寨,多少人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巨大权势与财富——原来在有的人眼中,这些不过是一份勉强可作为见面礼的微薄之物,随手就能转送他人。
这样的手笔叫陆膺这样曾真正出身顶级豪门的公子都不由挑眉。
就是不知道,这份“微薄”的见面礼背后,送礼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份见面礼……又是送给谁的。
第122章 稳立
循着直觉, 陆膺不由看向她:“若是武将,还可能与陆府有旧。现在嘛, 却是不好说。阿岳, 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此人将杨李两方势力耍得团团转,这样的心智谋略, 突然以这样的“礼物”相赠,若说没有图谋,陆膺绝不相信。
岳欣然却是不答反问道:“你去寻他之时, 已经人去帐空?”
陆膺点头:“我问过那营中之人,这些东西他应该是早就备好,与那李成勇道别之后,他便已经离去,至于具体是何时走的, 连那营寨中的人都说不清楚。”
正因为这样的, 对方的用意才更费猜疑, 这样一份大礼,终是要与镇北都护府结交吧?可对方却又行踪杳然,连照面都不肯打一个。
岳欣然沉吟许久, 却道:“营中交割可还顺遂?”
陆膺因为手下确是缺人,与北狄相抗, 他兵力未够, 兵源扩充迫于眉睫,亲自前去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两边加起来号称五六万人马,却是参差不齐, 其中老弱过半,不堪大用,剩下的那些,也要多下苦功仔细调教才可上阵,功夫还长着呢。”
李成勇与杨大福,不过是悍匪出身,哪里知道太多兵事,不过就是见了精壮就往营中掳掠罢了,为壮声威,老弱妇孺也一并算入自己兵力之中,这并不算什么意外。
但于陆膺而言,能在亭州之地一次性收拢有这样的兵源却也已经是不错了,何况他还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过,”陆膺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岳欣然,神情不免有些凝重:“他们营寨中并没有太多米粮。”
李成勇与杨大福不擅经营之道,营寨地盘也只是用来演武训练,并没有粮食出产,却有这许多人马要养活,门面排场要撑着,往岁,他们趁乱劫道还能有些米粮进项,但去岁亭州坚壁清野之后,本地粮食价比黄金,民间米粮少且看得极紧,就是劫道也根本劫不到米粮。
故而,这两方势力最主要的粮食来源,供给竟是主要依赖朝廷供给。
这账是很好算的:“我将两边营寨的米粮悉数运来了,算上新增之人与亭州城下以工代赈的损耗,只怕这些米粮也支撑不了一月。”
五六万人坐吃山空,难怪他们一上来就会向镇北都护府伸手要粮,要粮不成便起了打劫的念头。
岳欣然浏览过账册首页,便已经心中有数,只见陆膺眉宇凝重,修长指节轻扣桌面,她不由失笑,却一手撑着桌面,伸手抚过他的面颊,陆膺转过头来,一双深邃眼眸仿佛跃起星火,灼灼盯着她,蓦然将她抱起放在膝间,低哑了嗓音道:“……又来撩拨我?”
岳欣然倚在他肩头,“嗯哼”了一声,声音低软:“都怪我漫天撒粮嘛,所以才叫都护大人这样发愁。”
陆膺游走的双手蓦然一滞,他咳嗽一声,求生欲叫他把那张英俊的脸蛋摆到岳欣然面前,一脸义正辞严深情款款:“皆是因我的缘故,才叫阿岳这般操劳,怎敢怪责?你莫要听那些不嫌事大的混帐胡说八道!”
他暗戳戳回想当日在场听到那句话的人的名单,叫他抓到一定好好操练操练哪个小王八蛋!
岳欣然嗤笑一声,食指轻点他眉宇:“不必发愁。”
陆膺是真的讶异了,他眼中光彩迸发,难道……阿岳早已经有了主意?
岳欣然视线扫过桌上那张字迹飞扬、墨迹淋漓的纸条,对方已经给了见面礼的诚意,缺粮之事的最大挑战……便是对方划下的另一道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