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红昭呆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她还什么都没看清呢。她手里的剑就没了?!
三叔公转头看向妙芜:“你来。”
妙芜只觉口舌发干。她来什么来?她比段红昭还菜。
然而尊长之令不可违,妙芜抬手挽了一个刚学会的剑花,平心定气道:“三叔公,晚辈得罪了。”
她这一剑刺出,三叔公并未直接打掉她的剑,反而用扇子引着她对了几招,最后横扇把她的剑推了回去。
妙芜受这力道所震,往后退了三步,被段红昭扶了一把才停下来。
三叔公用他那双眯缝眼看着妙芜,绕有深意道:“女娃子,明白了吗?”
妙芜和段红昭皆是一脸茫然,诚实地摇了摇头。
三叔公气得抓起吃了一半的桃子啃了两口,挥手道:“走走走,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小弟子叹气道:“九姑娘、小段姑娘,三叔公累了,你们继续回去练剑吧。”
“哦。”
两人点头,段红昭跳到亭子的亭檐上把木剑取下来,又和妙芜携手回了校场。
三叔公气哼哼地啃着手里的桃子,吃得胡子上都是汁水。
“我刚刚就是教她怎么化解掉那个小段的招式,这娃娃怎么能不明白呢?”
身后的小弟子见怪不怪道:“不是人人都像三叔公您这样在剑道上别有天赋。”
“连这么简单的剑招拆解都学不好,往后还怎么学飞剑?对了,这娃娃是不是就是庭植家的那个小女儿,琢玉的那个小堂妹?”
小弟子答:“三叔公好眼力,正是。”
“琢玉使剑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棣华的剑术也不错,十四岁便能御使飞剑了,怎么得了个妹妹,这么笨呢?”
小弟子淡定道:“听说这位九姑娘御符之术学得还不错,画起符来又标准又漂亮,九叔公也曾夸赞过,说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有人画的符标准到每张都好似拿着尺规格出来,简直可以裱起来给后世弟子当模板用。”
三叔公摸了摸右臂上的夹板,叹道:“难怪琢玉要我给他父亲去信,说我摔断了手,叫他来家塾代授剑术。这丫头飞剑不会,御符之术也学得一般,若是遇上大妖,岂不是只有束手待擒的份儿?”
小弟子终于惊道:“难道三叔公您的手没事么?”
三叔公哼道:“我的手好得很。不过是帮琢玉那臭小子一个忙,叫他有个跟到家塾来的正经由头罢了。”
等到暮色将临,这一日的剑术课总算结束了。
妙芜和段红昭结伴去膳堂用饭。
饭吃到一半,段红昭拿出本小册子,神神秘秘靠过来,嘿然道:“阿芜妹妹,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妙芜一看到那小册子的封皮,脑海中立刻联想到某些不太和谐的东西。她犹豫道:“段姐姐,大庭广众地看这个,嗯……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段红昭不等她说完,便自顾自地翻开了书封。
妙芜看到扉页上龙飞凤舞五个大字:二十四君图。
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妙芜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段红昭嘿嘿笑着往下翻页,口中介绍道:“这二十四君图乃是近来三十年内仙门之中二十四位美人的小像和生平介绍,分别与二十四节气对应。在仙门中流传不广,我也是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本。”
她说着感叹道:“你们家的儿郎这皮相是真的好。二十四君,光你们谢家的人就占了榜上五位。”
妙芜往下翻看,只见她家三位长辈:家主谢涟,爹爹谢泫还有三叔谢玉郎赫然榜上有名。然后便是大哥谢谨,被称为“霜降君”,谢荀被称为“惊蛰君”。
妙芜奇道:“为何我小堂兄是惊蛰君?”
段红昭道:“咦?你竟不知晓吗?你这位小堂兄从前在南疆虫谷曾经仗着一把飞剑斩尽谷中蛰虫,又因他是二月出生,故而便将惊蛰这号给了他。”
妙芜咳了声,又继续往下翻,忽然看到一幅男女合画的小像。
那女子手擒一盖荷叶半撑在头顶,生得娥眉琼口,容貌出尘,如同仙娥降世;而她身边的男子则半展折扇,气度高洁俊逸,俊美无匹,脸型五官与那女子隐约有几分相似。
女子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柳氏明瑶,小满君。
男子旁边亦写着一行小字:柳氏悦容,寒露君。
段红昭道:“这两个人是谁,我倒从来没听说过。”
妙芜的心却砰砰跳起来。她知道柳明瑶是谁——那是她大伯娘的名讳!
谢家家主亡妻的事情在谢家仿佛是众人默认的禁忌。妙芜刚到这个世界时也曾想探听一番,然而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地打听,所得的信息依然有限。
她只打听到这位大伯娘的闺名,知道她是小家族出身,当年大伯父排除万难才将她明媒正娶,迎入谢家。只可惜伊人短寿,红颜薄命,这位大伯娘在仙门大乱中诞下一子,此后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
依着妙芜遍览各色故事的直觉,她隐隐觉得这位大伯娘的死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肯定和当年的仙门大乱还有谢荀的身世有关。谢荀的心结说不定就是这个。
奈何她费了半天劲儿,就是没打听出什么来。就连宝翠这样的包打听对此事也是三缄其口,无能为力。
看这图上男女,都姓柳,容貌又如此相似,显见得应该是兄妹或者姐弟。
只是为何从没听说过谢荀还有个舅舅呢?
如果说谢家人得了家主命令,不得提及当年往事,可谢家好歹是盘踞江南的世家大族,堂堂家主之妻的来历,竟连段红昭这样的外人也不知晓,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妙芜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嘴唇,小声问:“段姐姐,你这小册子能不能借我好好看看?”
段红昭有些不舍地摸了摸纸页,道:“借当然是可以啊。但是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它哦。”
妙芜伸手接过,郑重承诺:“人在书在。”
段红昭有如壮士断腕一般沉重地把册子塞到妙芜手里,口中不停地嘱咐道:“说好了哦,一定要保护好它哦。”
妙芜被段红昭这副小心爱惜的模样逗笑了。她小心地把册子贴身放好,一抬头,便见丁九扒着窗户在等她。
她便站起来,同段红昭告别:“段姐姐,我还有些事情,咱们今日暂且别过吧。”
段红昭一听她这般说,眼睛登时一亮。
“你可是要去寻谢琢玉吗?我和你一起啊!”
妙芜讶然道:“你怎么知……”
忽然间闭了口。
后山乃是家塾弟子受罚之地,不可随意出入。然而丁九从丁一那里知道了另外一条入山的小路,妙芜正是要跟随丁九从小路摸进去。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然而要想不带上段红昭,现在看来又似乎不太可能。
妙芜叹了口气,笑道:“段姐姐,你跟我来吧。”
半个时辰后,妙芜就和段红昭走在进后山的小路上了。
两个人是偷偷摸进来的,因此也不敢打火把,只能借着妙芜手中一方萤石照明。
萤石绿幽幽的灯光照在山路上,黑黢黢的树影仿如鬼影幢幢,从幽深的树林中时不时传来“叽叽”、“咕咕”的虫鸣鸟叫。
妙芜原以为自己一定会是害怕的那个,没想到段红昭待天黑之后便换了个人似的。此刻正小鸟依人地靠着她,一听到什么响动,就一惊一乍道:“啊,阿芜妹妹,那是个什么东西!”
“啊,阿芜妹妹有个东西从我脚上跳过去了!”
妙芜先时还以为多个人陪,能给她壮壮胆,却没想到叫人作陪,她却险些被此人的一惊一乍吓破胆。
妙芜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安慰道:“段姐姐,刚刚从你脚上跳过去的不过是只蟾蜍罢了,你莫怕。”
段红昭拍了拍胸口,道:“哦哦哦,我不怕,不怕。”
刚说完,忽然又是一声大叫,妙芜怕她这尖叫引来巡山人,赶紧踮起脚捂住她的嘴。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前方山道上有火光一闪。
丁九从前头跳回来,道:“阿芜、前面有、有人巡山、山。”
妙芜捂着段红昭的嘴慢慢退到旁边树丛里,小声道:“他应该还没发现我们,我们先躲起来避一避。”
谢氏家塾是有宵禁的,过了时辰还在外头游荡,甚至还往不该去的地方闯,叫巡山人发现了,拿到长老跟前,肯定又是几百遍规诫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