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替身逃跑后(140)
她一手秉烛,一手拢光,橘色的光芒驱散祠堂内的昏暗。烛光幽幽,映出韩月歌清丽的眉眼。
席初坐在石像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神色看不大分明。
韩月歌递给席初一支蜡烛。
席初捧着蜡烛,看着韩月歌走到石像后,弯身从小门进去。席初坐了一会儿,迟迟不见韩月歌回来,就放下蜡烛,悄然跟了上去。
小门后是他的陵寝,他的陵寝修建得并不大,巫宗国崇尚俭省,他出发去往大周前,就已料定此去不归,便事先安排好了后事。
他的葬礼一切从简,原本给自己选的葬身之处,也是远离尘嚣的一处幽谷,陪葬物品一应都是自己在世时用过的旧物。
他的父王母后万事顺遂他的心意,只有在此事上违逆了他的意愿。他们将他的遗骨敛于此处,是希望借着百姓的香火,助他脱离轮回之苦。
他的陪葬物品都被罗掘一空,那只沾了他香火修炼成妖的笔,也早已跑得不知所踪。只剩下几根残骨被人随意丢在地上,千人践踏,无人问津。
此刻,那原本无人过问的枯骨,却有一双手温柔地将它们拾起。她左手的手背上,印着一颗淡淡的殷红色的痣。
席初将自己的身影隐入黑暗中。
韩月歌脱下外袍,跪在地上,将白骨敛起,放入金丝楠木棺内。
她徐徐环顾一周,起身走到院中,折下一株灼灼盛放的桃花,放到白骨的身侧,趴在棺前对白骨道:“我不知你是谁,为何葬在此处,又为何尸骨散落无人收敛。这里看起来像是被洗劫过的样子,陪葬的东西都没了,我折了株桃花,就让它陪你吧。你我相逢有缘,我再为你颂一段经文,望你早日化解心中怨气,得道成仙。”
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刚准备念诵经文,突然掀开眼帘,看了白骨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背的不大熟,见笑了。”
她再次阖起双眼,神色认真了几分,低声念着超度的经文。
席初木头一般地立在那里,愣着两只眼睛,痴痴地注视着闭目颂经的少女,眼眸深处掀起狂喜的巨浪。
真的是她!
曾于荒野里为他敛骨的是她!
他死后,残骨受香火熏陶,逐渐生出灵识,他亲眼所见,他以命相护的百姓视他为灾祸的源头,怒不可遏地推倒太子石像。
而后,巫宗国灭,漫长的百年时光,他的灵识被封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中。
在他以为这黑暗冰冷将与他永生为伴时,一抹微光,破开了浓烈的黑暗。
少女轻袍缓带远道而来,温柔为他收敛残骨。
从此在他荒草丛生的心底绽出一朵瘦骨嶙峋的花儿,成为他漫无边际的孤寂生涯里唯一的温暖。
他一直以为,为他敛骨的是长乐公主。
是与他在行宫内相识的长乐公主;是在天牢内喂他一口热粥的长乐公主;是在神殿前阻他血祭的长乐公主;是化作一株粉桃伴他回归故里的长乐公主。
直到此刻,所有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韩月歌才是他认识的“长乐公主”!
他的一颗心在与韩月歌的朝夕相处中,不知不觉偏向了韩月歌,觉得韩月歌更像他认识的长乐公主。
他对李玄霜生了疑,着手调查这件事,然而三百年前那些旧事,如同他的一场大梦,除了李玄霜手里的那支桃花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记忆变得模糊起来,也愈发分不清韩月歌和记忆里的长乐公主。
席初的目光凝于韩月歌手背上的那颗痣,激动得浑身都在抖。李玄霜的手背上也有一颗痣,韩月歌的痣生在左手,李玄霜的痣生在右手。
他仰起头来,倏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却倏然滑下滚烫的泪珠。
席初又哭又笑,胸膛里滚过灼烫的热流。
他像是坠入了一个荒诞的梦境,喃喃自语:“真的是你,我的眼睛骗了我,我的心却没有骗我。”
从一开始,他就没认错人,他爱慕的,始终都是同一个人。兜兜转转,即使没有长乐公主这层身份,他依旧无法控制地爱上了她。
席初怔怔地朝着韩月歌走去,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从梦境中拽了出去。
像是灵魂脱离躯壳,整个人都轻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在飞速地旋转扭曲,逐渐模糊起来。
趴在棺木前,陪着白骨说话的少女,也彻底化作了他眼底模糊的画面。
席初的意识穿过漫长的黑暗,逐渐回到脑海中。
他缓缓掀开双眸,神色怔然,纱帘在轻风的吹拂下,将那浓烈的碧青色纳入他的眼底。
大殿内没有点灯,大门紧闭,唯独窗户露出一点缝隙,穿进来一缕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