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33)
自由的鸟儿往往憧憬笼中的世界,所求皆有之,所念既所得,不历艰辛也能将一切垂手可得,而正享有这一切的笼中鸟,却只渴望远阔的长空和山峡的风。
皋戌是蓝珺瑶的牢笼,而南粤,是她的另一个牢笼。
骁粤本觉得蓝珺瑶应该是个可怜的人,自古远嫁的女子哪个不是悲戚涕零,可看着眼前谈笑嫣嫣的人,骁粤竟有些自嘲起来。
这哪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分明是个巾帼战士,终究是自己想了太多。
骁粤食不甘味地抿了口茶,道:“您在宫中近来可好?”
蓝珺瑶拂袖拿起了一块豆沙糕,眼眸生冷,声音却不小:“自然很好,我在绍兴殿住得可好了,衣食住行都有专人伺候,下人都是皇上从正阳宫调来的亲信。”
骁粤明白,这是监视,于是他也提高了音量,尽量让吐出口的每个字都含带笑意:“那是真不错,皇上待您如此亲厚,看来相当重视皋粤的联姻。”
蓝珺瑶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意左后方的假山,道:“那可不,皇上是真的待我皋戌不薄,这是两国百姓的福分。”
骁粤当即意会,问道:“既然如此,您出行怎么没带随行的奴才呢?万一…”
“谁说没有!”蓝珺瑶像是开心极了,不远处的假山喊了一声,“郝公公??”
没有动静。
蓝珺瑶又喊:“郝公公??”
假山突然说话了:“哎哎哎!老臣在这儿呢!”
一个体态丰腴的老宦官从假山后钻了出来,慌慌张张地险些跌倒。
老宦官似乎没料到会被忽然叫到,一脚才踩碎石子险些扑倒在地,幸亏假山后伸出的一只手抚了他一把。
竟还不止一人…
骁粤随只是短暂地觑到一眼,那只手的肌肉控制力十分了得,单手便将一个肥胖之人拎住,看来是个习武的。
骁粤记得储玉跟他提过,蓝珺瑶每年都会与骁将军一同围场狩猎,骑射水平不亚于中等以上武官,一般人确实看不住她。
看来南粤皇帝确实在软禁蓝珺瑶一事上下足了功夫。
骁粤看着蓝珺瑶变脸似地换了一张乖巧天真的脸,起身便朝富态的老宦官迎接了上去。
蓝珺瑶上前便挽上了老宦官的胳膊,故作不悦地责怪道:“郝公公您来了干嘛要躲起来,山后面风多大,受寒了可怎么办。”
老宦官拍了拍蓝珺瑶的手背,一脸喜笑颜开:“郡主昨个儿还说老臣龙马精神,今儿怎就操这个心了?”
老宦官的脸上已全无惊惶的痕迹,慈祥得像个邻居家老大爷,骁粤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并从他的服饰以及拂尘上镶嵌的玉石判断,此人的品阶一定相当之高。
“这位是…”他忽然看向骁粤。
骁粤还在思考别的,一时有些走神,蓝珺瑶冲他皱眉道:“公公问你话呢。”
“噢,微臣…”骁粤在极短的时间内,思考并回答道:“微臣是信王府中的…侍卫。”
只能说侍卫,要骁粤说自己是祁宸的…那个,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老宦官立刻躬身:“原来是信王殿下府上的内侍,老臣郝有柴见过内侍大人。”
郝有柴??
骁粤是愣了少许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人名,赶紧装模作样地躬身去扶:“郝公公多礼了,您快请起。”
郝公公望向骁粤眼睛的那一刻,骁粤看到清了这张布满风霜和皱纹的脸,花白的眉宇间尽是笑意,却毫无谄媚。
这种近乎宠爱的慈祥让骁粤有一瞬间的幻觉,觉得对方对自己富有极大地好感,甚至偏爱。
但骁粤清楚,世上并有无缘无故的欣喜和爱,这样的眼神不可能落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他不禁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老狐狸吧?
“多谢内侍大人。”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与骁粤过多寒暄,转头问蓝珺瑶,“郡主您叫老臣,有何事啊?”
蓝珺瑶挽着他的手摇了摇:“您是皇上身边的老人,怎好让您一直站在暗处,公公快请坐。”
“哎呦,这这这…不合适。”
“哪儿有不合适,这也没有外人,您喝茶。”蓝珺瑶拉着他坐下来,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茶。
郝公公双手捧着茶,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蓝珺瑶忽然哎呀了一声,自责道:“您瞧我这蠢脑袋,这么多久的规矩白学了,连南粤茶满欺客的道理都忘了,”她说着动了动携满 歉意的美目,道:“公公您明察海量,不会跟我计较吧?”
郝公公立即灌下半杯,豁达一笑:“郡主是君,老身是臣,怎有计较一说,老臣喜不自胜,喜不自胜啊!”
蓝珺瑶满脸写着您对我最好了,那模样倒像是朝长辈撒娇的邻家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