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一夜露华浓(224)
现场顷刻乱成了一锅粥——
“王爷怎么走了?”
“礼还未成,这如何是好……”
“这册宝还没封呢,怎么把王妃人这儿了?”
“这……这两国不会……”
“是啊,这皋戌的郡主可不同寻常官家美人……”
场面陷入混乱,议论如滔。
钦天监如丧考妣,撕扯着嗓子道:“还愣着作甚,速速去请王爷回来!丝竹奏乐莫要停……各位大人贵宾,请稍作休息,王爷有急事离开,很快便能回来,请各位大人后庭落座稍事片刻!”
周围环境仍旧一片七嘴八舌,如沸油炸锅,骁粤站在原地,王妃的册宝差一点就能递到他手中,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周遭的骚动能听出一些。
祁宸走了。
他丢下了举国关注的联姻,撇下了“蓝珺瑶”,就这么走了,福嘉和沈易安尾随着祁宸,径直冲向了静库。
他连身上的喜袍都来不及脱下。骁粤一直将那块寓意“珍奇圆满”的玉玲珑收藏着,还有那本兵书。
骁粤并未将驭兵之术交给过方裕物,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背叛祁宸,他替祁宸烧掉了同朝中官员的往来信件和官员名册,他保住了祁宸身后无数人条人命,他怎会和方裕物是一党?
骁粤向他解释过,可是祁宸被失去一目的愤怒和仇恨蒙了心,他把这些都忘了,他不信骁粤,却信了方裕物的挑唆,将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在了骁粤身上。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静库的大门锁着,里边已经人去楼空。
骁粤走了,祁宸发疯一样地赶走了前来道贺的百官和商贾,下令全城搜寻骁粤的下落,最后,他回到千秋殿,愤怒地扯掉了门前所有的喜帐绸带,换下了身上的喜袍,扔在地板上从上边踩了过去。
“王爷。”
祁宸疾步离去,福嘉叫住了他。
“您至少先把盖头掀了。”
身着凤冠霞帔的人抱着册宝,一直端坐在塌边,祁宸冷冷的视线看了过去。
福嘉:“您去找骁善卿老奴不敢阻拦,但王妃揭了盖头还需入宫向皇上和后宫请福,请百子千孙垫回来,您今夜一定要回来同王妃圆房。”
百子千孙垫是新妇初家时,婆家检查圆房落红之物,南粤皇室的百子千孙垫是由家族辈分最高的女性亲手缝制,新妇在拜堂之后,亲见长辈,请得此物,顾南粤的成婚吉时一般选在晨间。
祁宸道:“让她自己掀。”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此时急切想要见到的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骁粤曾经为他穿上过嫁衣。
福嘉留不住祁宸,只能朝榻上之人行礼,退出寝殿关上了房门。
府中的骚乱仍在继续,嘈杂的声音绵绵不绝,直到确认房中已再无他人,骁粤才揭下盖头,放下了那块贵重无比,却不属于他的册宝。
祁宸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人将整座郦都城搅得天翻地覆,就在皇上震怒之时,王妃失踪一事迅速传开,刑部带人搜查长星别院,发现烟雀殿及东南二院早已室迩人遐,空无一人。
信王府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骁粤早已乔装成风月大观前来送食材的杂役,从王府的后门离开。
只是此时城门已经封禁,全城风声鹤唳,所有的酒楼客栈,甚至民宅都必须接受朝廷的盘查。
骁粤几乎无处藏身,被满城的追兵逼得盲目乱窜,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何时就会撞上官兵的砧板。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骁粤钻进了城东郊区的一间义庄。
翻过了柴枝和竹片搭的矮墙,骁粤蹑手蹑脚地在草堆后面多了很久,直到太阳下山才小心翼翼走出来。
这间义庄十分破旧,茅草屋看着风雨不当。
脚下的碎石踩得喀喀作响,骁粤站在门前,望着里边黑洞洞的,几具棺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阴森。
屋子虽破,地面却很干净,一看便是时常有人打扫,每具棺材的棺盖缝里都还插着燃尽的香,香灰掉在棺头下。
一阵风吹进来,窗户嘎吱一响,骁粤顿时打了个冷颤。
他不想待在这里,但除了待在这里,他无处可去,外面到处都在找他,他这两日怕是出不去城。
骁粤安抚狂跳的心肝,在离棺材最远的墙脚找到了一张干净的竹席,铺在地上正好。
他推着风月大观的泔水车出的王府,身上全是厨余垃圾的酸臭味,他脱下了粗制的麻布衣裳,露出了里面鲜红的深衣。
可再红的颜色都将流于黑暗,看着也是一身的黑色。
当所有的紧张感松懈下来,骁粤才觉浑身酸痛,好在手腕脚腕的伤没有撕裂,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他估计就真的没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