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小二开了门,来给他们添菜了。
他怕冷地拢了拢衣襟,嘴上抱怨道:“今年的气候似乎格外冷些,这才九月,走在外头披风都已扛不住冻了。”
“是啊,我瞧今日母亲出门都已裹上大氅了。”姜祁亦道。
“也不早了,九月也是九月底了,该冷的都得冷,早些备好冬衣,好好窝在家里读书才是正经事。”冯不若依旧缓缓摇着他的扇子,一身装束乍一看与夏日并无区别。
章元度瞧着乐呵,“冯兄你又不科考,将来只管等着家里袭爵就是了,冬日还读什么书呀。”
冯不若却是悠悠然道:“不读书,难道去看你们读书?”
这一句话深深刺痛了在座数人,大家忙举起酒盏来笑骂他。
秦空远带着醉意些许,嚷嚷道:“秋日哪管冬时事,赁他那些有的没的,再大的风雪来了,咱们也只管温一壶好酒,喝个痛快。”
“也是。”冯不若温声笑语,提起酒盏给坐在身旁的人都倒满了杯。
召怀遇淡然接过,扬了扬酒盏,一饮而下。
白倾沅形如枯木般走过永定河畔,听见长街人声鼎沸,听见酒肆载欢载笑,没有人在意她的婢女刚刚入土,没有人在意她的过往残风如卷。
她缄默地走着,带着满身的肃穆和悲凉。
召怀遇刚从醉仙居上下来,与另几个醉鬼分开之后,一眼便见到白倾沅正独自走在街上。
人群中她一身素白,很是扎眼。
小厮正等着他上马车回家,他却不由自主地抛下这些,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白倾沅晃晃悠悠,步伐缓慢,走的并不算快,他几步便能追上。
可他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直至看到她打了个喷嚏,才反应过来解下披风,搭在了她身上。
肩上忽然多了东西,白倾沅一愣,诧异回头。
烛火下召怀遇的脸明明灭灭,晃动在她眼前,她吓得往后踉跄了一下。
召怀遇赶紧扶住她。
“你做什么?”她挣脱召怀遇的手,戒备地向后退了几步。
召怀遇原去搀她的手顿在半空,蹙眉道:“你不冷吗?”
“不冷。”
白倾沅面无表情地脱下他给的披风,递还给他,即便她的身子此刻已经明显控制不住地开始打寒颤。
召怀遇定定地看着她,没接。
她没什么耐心,便直接将披风落在了地上。
她本也不是很喜欢召怀遇,觉得他与他爹还有召颜都是一丘之貉,对他的东西毫无怜惜之意。
她静默地同他对视一眼,不带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
召怀遇没有再追上去。
自小高贵显赫的召三公子,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再追上去。
他能做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如果她不要,他也给不了更多了。
顾言观还在长街尽头等她,看她依旧落寞地回来,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
“好受些了?”他问。
白倾沅午后刚安葬了南觅,本只是想趁着傍晚,独自上永定河畔吹吹风散散心,觉得或许喧闹声能叫她好受些,可她冷静地走了这一路都没有哭,如今却单单因为顾言观这句话,再也绷不住情绪。
她扑进顾言观的怀里,突然间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都笑的好高兴……”她哽咽道,“凭什么他们都能那么高兴……”
“难过的人怎么会上街呢?”顾言观抱她上了马车,叫她靠坐在自己怀里,“回去再哭。”
“难过的人就不该上街了吗?”白倾沅无理取闹起来,眼泪一抽一搭地收不住。
顾言观认真道:“难过的人,该躲在心上人怀里哭,而不是上街对着陌生人哭。”
“那没有心上人怎么办?”
顾言观对她今日的胡搅蛮缠极富有耐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她的背,同她低声耳语道:“那他们就最可怜了,比起他们,你好歹还有心上人在。”
“呜呜呜——”
白倾沅松松垮垮地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窝处哭得愈发厉害,不能自已。
外头风雨侵袭,一夜间花草树木都低了头,匆忙赶路的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浸湿了的裤脚和鞋袜,透着渗入骨髓的严寒。
枯色孤村幕,悲风四野闻。
盛都的冬日真的来了。
***
一入冬,白倾沅便不大再喜欢出门了。
盛都的湿冷远比西郡的干冷要难挨得多,上一世住在这里的每一个冬日,都是风刀霜剑严相逼。
她裹着厚貂坐在火炉旁 ,听白明朝跟自己说外头的冬景有多好玩。
她无动于衷。
白明朝见她沉闷,以为她是还未从那个婢女的去世中缓过来,便想着法子逗她笑道:“要不怎么说还是你二哥哥我疼你,你猜猜今日我在街上碰见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