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鲛(9)

他的态度自然极了,相比赵闻筝无端的拘束,简直大方得像只是和一个朋友挤一晚。

赵闻筝默不作声地帮他躺好,心里嫌弃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没一个未成年来得淡定。

白活了。

游昭拍拍床,又说:“睡吧。”

赵闻筝熄了灯,钻进被窝。

游母只给他们准备了一床被子,果不其然,他一躺下,腿就挨到了游昭的腿。

这感觉奇怪极了,他不是没和别的同性朋友一起将就睡过,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稍微动一动,就会碰到另一个人的身体。

其实按理说,碰到也没什么,毕竟他们都穿着衣服,可是当这种触碰发生在“床上”这种地点上时,就仿佛平添了一点别样的意味……

总之他立刻移开了腿,而后整个人都往外挪了挪。

游昭侧过头:“你很紧张吗?”

“没。”赵闻筝立刻否认,继续若无其事道,“我只是怕弄疼你。”

他的本意是,游昭的双腿有疾,他不敢挨着他。

然而话一出口,就发觉,这句话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免有些……歧义。

赵闻筝唾弃自己思想肮脏,故作镇定地又往外挪了挪。

“这床太窄,你再往外挪,当心掉下去。”游昭倒是平静,“至于我的腿,你也不必如此小心。”

赵闻筝:“嗯?”

“因为……”黑暗中,游昭似乎是想了想,而后浅笑道,“好吧,其实我已渐渐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的语调平缓极了,清淡的嗓音在静夜中如月色流淌,给人以一种宁和的美感。

听在赵闻筝耳里,却不啻于一声炸雷。

他蓦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心仿佛被重重地掏了一下,表情一瞬间都是空白的,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开口却是沙哑的:

“游昭。”

游昭:“嗯。”

赵闻筝艰难道:“对不起啊。”

游昭笑了起来,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又是对不起呢?”

“因为……”赵闻筝的手揪紧了被褥,脸偏向外面,“因为,刚刚没考虑周全,就说要带你父母回宣州,太不应该了。”

他还是说不出真相。

“没事啊,”游昭宽和道,“别多想,睡吧。”

屋内彻底安静了下去。

赵闻筝睁着眼睛,听着身后之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均匀。

游昭睡着了。

而赵闻筝却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农家厚实的棉被把夜间的寒意挡在了外头,床单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变得格外有存在感。

赵闻筝深呼吸,无声地苦笑一下,悄悄地转过头。

游昭的脸就在咫尺之遥,夜色浓重,赵闻筝只能看到他的一点隐约的轮廓。

看不清也好。

他静静看了游昭片刻,小声说:“晚安。”

顿了顿,又说:“对不起。”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倒是意外的一夜好眠,梦里依稀有淡淡的桂花香萦绕不去,夹杂着阳光的气息,让人打心眼里感到放松。

赵闻筝醒来时,还有点留恋。

但等他睁开眼,这点留恋就瞬间被吓走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睡前刻意和游昭保持了一点距离,可睡梦中,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和对方睡在了一个枕头上,两人的额头几乎抵在一起,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游昭近在咫尺的,宁静恬淡的睡颜。

呼吸里都是对方的气息,裹挟着微苦的药香。

他的手还搭在人家的腰上!

饶是赵闻筝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也被这见所未见的场面惊着了。

他唰地收回手,猛地坐了起来。

他这一动,游昭也随之张开了眼睛,轻声道:“天亮了么?”

他的语气倒是清醒,声音却难免有点哑,听在赵闻筝耳里,就像是一只猫爪子轻轻在他心上挠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道:“还早。”

赵闻筝有点心虚,一面拼命回想,自己有没有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对人游昭做过什么不礼貌的事,一面强自冷静地起床穿衣。

穿完衣,他回头看到被子一角翘了起来,便走过去把它抚平了,中间不小心碰到了游昭搭在外面的手,冰凉得像是刚从雪层里捞回来的。

他忍不住皱眉,把那只手塞回了被窝里,念叨道:“手怎么凉成这样。”

然后他就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游昭也不反抗,最后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赵闻筝一抬眼,就看见他冲他微微一笑。

他动作一顿。

又来了,那种耳根发热的感觉。

他移开视线,却又看到枕头上自己睡出来的塌陷区,紧挨着游昭,完全可以想象出,昨晚同寝的两人有多亲密。

游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温顺地任他把自己裹成一个大号春卷,只是道:“没用的,暖不回来的。”

赵闻筝:“你体寒?”

“也不是。”游昭说,“近来才变的。”

赵闻筝目光复杂,低声道:“那你昨晚是不是都没睡好?”

本来体寒就不容易入睡,还被他这么挤着。

游昭摇摇头:“我睡得挺好的。”

赵闻筝才不信。

他看游昭苍白着脸对自己安静地笑,心里一软,也不拆穿,只是嘱咐道:“你再睡一会儿。”

注视了对方片刻,愈发坚定了无论如何也要治好他的想法。

门打开又合上。

游昭抿了抿唇,眉宇间闪过一丝异色。

他确实是体寒,但他方才也没骗赵闻筝。

昨晚他确实睡得很沉,可以说,他已很久很久,没有过这么酣沉的睡眠了。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熟悉的环境;但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赵闻筝。

赵闻筝的体温偏高,在此刻这寒凉的秋夜里,就像一个温暖的小火炉,对他这种体寒的人,有莫大的吸引力。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不排斥他。

这原本,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第8章 蝴蝶

游家人起得都早。赵闻筝起来的时候,游父已经出门了,巧巧在厨房给游母煨药,小弟则在打扫门前落的银杏叶。

赵闻筝先帮忙把院落打扫干净,而后就进屋,一边逗小姑娘开心,一边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给做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估计游昭该醒了,就打了一盆热水往游昭的房间走去。

他这回倒是没存别的心思,毕竟他们这次过来没带下人,游昭行动不便,自然得由他来照顾。

——总不能,让人家丁点大的小姑娘来做吧。

他端着热水敲门进去,游昭果然已经醒了。

赵闻筝把洗脸盆放在边上的柜子上,笑道:“醒了?来洗个脸。”

他把游昭抱坐起来,拧干了帕子,仔细地给游昭擦脸。

游昭和游家其他四个人不太像,也不知道是因为病痛还是别的缘故,皮肤极苍白,看着就像什么易碎的薄瓷。这让赵闻筝总忍不住担心自己手重弄疼了他,只能尽可能放轻动作,一面随手将他微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低声询问:“我手应该不重吧?”

“不重。”

“那就好。”擦了头道,赵闻筝把帕子浸洗拧干,擦第二遍。

游昭仰着脸配合他,在他擦到眉眼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忽而含糊道:“闻筝。”

赵闻筝的手隔着帕子抚过他额头:“嗯?”

游昭轻声说:“你和我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赵闻筝微不可察地停了片刻,继而若无其事地笑问:“是吗?那你觉得,比起你想象中的,我本人是要好一点还是差一些?”

游昭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过了一会儿,赵闻筝才听到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说:“挺好的。”

岂止是“有点不一样”。

游昭闭目享受着来自这个人的照顾,热毛巾敷在脸上,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微烫。

让人沉迷。

就像昨晚,赵闻筝的体温一样。

赵闻筝的动作非常温柔,尽管有点笨拙,但其中的小心翼翼和认真,是掩藏不住的。

他一只手给游昭擦脸,另一只手则托着游昭的下巴,力道很轻,给游昭的感觉,就像是捧着什么宝贵的易碎品一样。

游昭心想,这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赵闻筝相当仔细地给他洗了脸,随手把帕子丢进盆里,轻舒一口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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