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重生记+番外(191)
同年九月,以体仁阁大学士、经筵讲师汪绍仪、亲封铁帽子王长圭为首,以妖言惑众、亵渎圣人之罪,请罢殷陆离。
礼亲王长圭,乃是世宗同胞的兄弟,早年领军,战功卓越,后因平定云贵之乱伤了双腿,方才归园退隐。礼亲王素有声名,虽早已不问政事多年,然朝野之中,威望犹在。
皇帝对于这位叔祖亦敬重,朝会后他造访养心殿,为他亲身迎了进来。
待听他阐明来意,方才叩桌沉吟,“汪师傅请办殷陆离,朕朝上倒也与他说过,朕察江苏省的赋税,比前两年不知已翻了几翻,殷卿实为官有道,不过闲写一本书罢了,不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奴才以为万岁爷此言差矣。”礼亲王坐轮椅,行动不便,只前倾了身子,谦卑颔首。
“一则,苏浙得以兴盛,全赖陛下雄才大略,深谋远虑,殷陆离不过得佑于您的见识,捡了一点功劳尔。二则,奴才以为,孔孟之道是治国之本,殷陆离以一省巡抚之身作此举,意在动摇国本,实为罪不可恕。”
“哦?”皇帝眼皮轻掀,伸手端了茶杯,押了一口道:“叔祖倒说说,殷陆离说到底也不过一介书生,朕待他素优厚,将来封侯拜相,也未为不可,他动摇国本,所为何故?”
“这……”礼亲王一时无言以对,乘他迟疑,皇帝便一扶他,恳切道:“为此等小事劳动叔祖操心,是朕的不该。此事朕心里有数,您老人家尽可放宽心,在家里含饴弄孙,好好儿的享几天清福。”
他三言两语打发了礼亲王,庄王便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但漫窗一望,回首道:“礼亲王这摊子浑水还淌的犹豫。”
皇帝抚着扳指冷哼,“他淌的犹豫,他后头的那起子人可是一点儿不犹豫。”
皇帝摆手:“不可一概而论。”
“八旗亲贵,有几个不是靠着祖荫才有今日光景?一年不似一年,说到底只有落井下石的份儿,朕若此事迁就他们,后头再整改八旗,那还不得翻了天去?”他一瞥庄亲王,“那些硬骨头的清流,还有千千万万的儒生,才是最叫人头疼的,究竟,一时还离不得他们。”
一言令得庄王眉心深锁,沉吟许久,道:“如此说来,奴才倒有一陷招,只不知当用不当用……”
皇帝一扬下颌,“说来听听。”
庄亲王只近前轻言,说未几句,只见皇帝瞥他:“你倒很是信得过他。”
庄王低眉:“置之死地而后生……”
还待再说什么,却被一句含糊不清的“阿玛”打断,他回头,但见小小矮矮一个粉团子趴在门口,被那及腰高的门槛儿绊住,一脸睡意惺忪的委屈。
擅闯勤政亲贤,普天之下,除了荣安小公主不作第二人选。大晋的规矩,小格格满周岁有号,始称某公主,而至嫁时方有实封。今岁二月,喜儿格格就变成了荣安公主,荣安,圣上千挑万选,才择了这么一个寄托了所有希冀的封号给她。
宫人没有跟来的,陆满福眼瞧皇上,方要过去抱她,就见主子爷快乐一步,自行起身把人抱到了怀里。
“容朕想想,你先下去吧。”他随口吩咐庄王,转头去哄趴他怀里起床气甚大的小团子,一面却叫陆满福把折子拿过来。
庄王瞧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十月,朝堂之上声讨殷陆离的言论日益增多,皇帝一概置之未理。直至有一日,帝师汪绍仪奉了一份请罢殷陆离的千人联名书,天子握于手中,翻看几遍,却撂下道:“康平一朝,以文字狱故,数百人牵连枉死,天下数年无诗文,先帝素为之叹息。因其在时,即屡次教导于朕,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朕未有一日敢忘。”
“是以百家争鸣,各抒己见,朕素来所乐见也。如今因为一本书……”他拾起左手边陈放的典籍来,淡淡一哂,“你们要罢了朕一省巡抚,倒是比康平爷还厉害些。”
“臣等万死不敢!”汪绍仪慌忙撩袍下跪,辩白道:“实是臣看他书中多蛊惑偏激之言,最易将人引入歧途。请皇上明鉴,臣是怀疑此人心术不正,有意动摇我科举取仕之本,终将危害于我朝社稷。”
皇帝道:“朕倒是觉得他说得不错,是为人才长远计。”
“皇上——”汪绍仪猛地抬起头来,宝座上的帝王却只将手一压,但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朕不偏听你一面之词,也不偏信于他,索性召他进京,朕听你们辩上一辩,再叫这满堂朝臣评一评谁更有礼。”
“皇上……”汪绍仪张嘴欲拒,却无言以对,众臣只面面相觑,皇帝但一挥袖:“卿既没有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传朕口谕,召殷陆离进京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