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重生记+番外(171)
皇帝凝眸看她:“朕问你,如此安排,你心中可有不甘。”
“妾惶恐!”敏妃屈膝叩首,抬眸方道,“且不说主子与娘娘怜惜我膝下无子,将六阿哥交予我教养,以图其后奴才与三公主不至孤一无靠,乃主子与娘娘于我母女二人莫大的恩德,奴才感恩涕零,岂会有怨!便说奴才夺人所爱,使李嫔母子骨肉分离,心中万千愧疚难安,又岂能有怨!奴才请万岁爷放心,我于六阿哥,只图尽养母之责,付养母之爱,绝不生与李嫔相争之心,叫她骨肉生分。”
这一番表明心迹,皇帝轻轻颔首,一瞬却道:“你懂得,她却未必想得明白。”
敏妃方才明白,他这好一番兴师动众是所为何事,只叩首道:“奴才省得,万事皆由我而起,请皇上放心,我定会前去与李嫔解释清楚。”
敏妃的执行力是十分迅速的,皇帝方走,便吩咐人炖了当归乌鸡汤去看明微。丫头春苓跟着,便有诸多不忿,抱怨道:“叫咱们给她养着孩子,还是欠了她了?”
敏妃由得她说,说够了才道:“生恩养恩,原是辨不清楚的。你没听懂万岁爷话里的意思,不过是想叫她安心罢了,如此方得两全之法。”
这个孩子交给她,无论如何,也算是他们念着旧日情分了。是亲娘还是养母,她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要这孩子将来记上她几分恩情,于燕燕有几分照拂,她便知足了。至于旁的,她着实不是不能容人的,也着实不是心黑手辣之流。
到前头的时候隐隐有孩子的哭声,走进方见到乳母在门口哄孩子。襁褓里的小婴儿扑腾着小手哇哇大哭,憋得小脸通红,而床头靠着的人却仿若不见,面色平静的注视着窗外。
明微打从晓得了孩子被抱走以后就没进过食,因不过一日,人倒还无碍,不过底下人却早已战战兢兢。
“孩子给我。”孩子一直哭个不停,敏妃一进门便把她抱了过来。
门上有动静,明微却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只扭头发着呆。
“我知道你此时不待见我。”敏妃帮着哄睡了孩子,交给乳母,才转头与她说话,“我来,是想与你说几句话。有些个儿话,万岁爷不好说得太明白。”
“六阿哥虽抱在我宫里,说白了……”她顿了顿,方道,“也不过是图个名头。”
“宫妃易子而养,乃是祖训。除了皇后的大阿哥与三阿哥,二阿哥是太皇太后养大的,贵妃的四阿哥是卫嫔在伺候,祥嫔的五阿哥也是养在太妃膝下。幸是老祖宗仁慈,没有不准咱们见孩子的面,不过是守个规矩罢了。”
“我是做过母亲的,知晓你的心情。六阿哥养在长春宫,与你未有一墙之隔,等你出了月子,愿意过去瞧他还是愿意过去照看他,都由得你做主,我绝没有二话。皇上皇后也嘱咐过我,将来六阿哥诸事,皆有你一言之地。合惠,他还是你的儿子。”
言尽于此,敏妃自觉已经说得明白,告辞之际,瞥见她嘴角微微动了动。
*************
丈高的宫墙圈出偌大的一方天地,珍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踏足这个地方。
她搀扶着母亲随在宫人后头进门,所见是一个温婉和静的妇人,搭手在宝座上道:“李嫔思念亲眷,如今添了孩子更甚,也亏得这个机会才得将你们请来,请二位务必好好宽慰于她。”
明微得见她们,不过是敏妃过来的半日后。
彼时已是掌灯时分,她与皇帝闹过别扭以后,发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呆,直到那时候方吩咐了朝云一句把灯都灭了,只留了床头一盏。
一灯如豆,屋子里是十分昏暗的,宫人将二人领至,顾嬷嬷犹可自抑,珍儿早已不忍,扑通跪在了脚踏上,紧紧攀住了她的衣裳,唤道:“姑娘,我的姑娘——”
明微应声回头,瞧见她们,本已麻木的心脏就像是又被人重重捏了一下,又酸又痛。她深深吸气,总算将这酸楚抑住,轻轻拍着她的背,语调平静,“好珍儿,不要哭,你放心,我没事……”
她常常已经忘了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直到他告诉她合惠被抱走的那一刹那,才叫她恍然想起前事,想起她将将回来的那段日子。
彼时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幸也是不幸,她已然有孕在身。
为着那孩子,她想了种种结果,倘若可得襄王所助,寻个僻静处生下孩子,好好养大,则是她毕生之大幸;倘若造化弄人,还如上辈子一般,那孩子终究被蒙立所夺,则她定不能如同前世一般,放任自己萎堕。
而那孩子终为她所累,烟云四散。时过境迁,她心里有愧,也一日日淡却。可命运何其可笑,兜兜转转,她终究逃不开同样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