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重生记+番外(155)
薛宜攥了攥微微发抖的指尖,叩头道:“承蒙万岁恩赦,民女得以免去流放之刑,特在此地相候,叩谢吾皇隆恩。”
“你好好陪着李小主便是了。”皇帝唔了声,在她身上漫然一扫,提步去了。
陆满福立在门前,只等薛宜起身进来,方一抿嘴唇,掩帘进了门。
一盏茶未饮完之际,朝云便自内室出来,言小主有请薛姑娘,薛宜搁杯起身。
绕过落地彩雕屏风,入眼即是金丝楠木的梳妆台,其上整齐的陈列着红彩描金黑漆象牙妆奁、掐丝珐琅的胭脂水粉盒、绘百鸟花草琥珀灯等精致小物;转脚过去,正对面是挂着海棠红绣芙蓉软罗纱帐的拔步床,右手边则有雕花木施、脸盆架等物。虽临时置办的起卧之处,布置的也无一处不细致、无一处不华美。
然布置之人用心,享用之人眼中却无物。
明微披发坐在镜子前头,拿了玳瑁梳敛着眼皮梳理发梢,听见朝云通报薛姑娘到,也只是从镜子里扫来一眼,吩咐她下去。
薛宜回眸看她,转头一瞬,正望见半掩的茜纱窗外,两岸晓堤翠色,与一览无余的甲板风光。
她一时虚汗满身,袖中双手轻轻绞紧。
明微握着头发专心梳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那枚斑驳润泽的玳瑁梳,伸手开了桌上的描金漆盒。
拉开最底层的小屉翻找,最后取了半枚的印鉴出来,轻抚了抚,方回眸望她:“当年我父亲入狱之前,曾暗中转出了我母亲名下的几处资产,这是宏昌票号里头一笔活帐,凭此物可取。我父亲同我说,我母亲的东西,一丝一毫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是,想来我是用不到了,就把她给你。”
她拉了她的手放在她掌心,“倘有需要打点处自用,倘没用的,多就建些房舍、少就设些粥棚,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吧。”
“明微——”薛宜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复杂的看她。
明微目色却是平淡的,按了按她的手,回身收拾被翻得有些凌乱的妆台,听她说得一句“你是要我走?”,便一顿停了手,随即一笑:“这么个笼子,你想进来么?”
空气一时如凝结了一般难以流动,薛宜喉间哽了哽,一下上前拽住了她的袖子,泣不成声:“央央……你帮帮我,我是没法子了……”
明微哼笑,手上却用力一攥,便将那妆奁一下掼倒了地上。
玛瑙玉石,耳坠首饰,琳琳琅琅,洒了一地也碎了一地。她死死咬着唇背过了身,愤然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指着门连手指都在颤抖,话出口更是抖的不像话:“我不认识你,你滚……”
薛宜别过头去抹眼泪,闭了眼道:“我不想……只我一家兴衰,如今只有我一人了……央央,我求求你,我身上是背着薛氏十几口人……”
“你一家十几口……”明微长长吸气,却犹觉胸腔中如同塞了一块棉花,透不过气来。她以袖掩面,似泣似笑,再说不出来话,慢慢的扶着桌沿滑了下去。
李小主见红,消息呈到御前,皇帝几乎没听完就撩袍起了身,一路脚不沾地的赶去了长公主船上。
其后,传来消息,长公主凤体不郁,在最近的谏壁渡口停船驻跸。
这一停就停了整整两日,到底三日,才有令传来,继续前行。明微缠绵床榻两日,也是到第三日,才叫人扶着慢慢起了身。
舱中开窗亦散不去浓重的药味,皇帝却几乎抛下了所有能抛下的政务,寸步不离的守了她整整两日。
而她将将好转之时,便问到了薛宜。
皇帝一面喂药给她,一面道:“你放心,她好好的呆着,一根毫毛也不少。等你好些,想见她再召她过来。”
明微垂眸就着他的手吃药,有一会儿方掀了掀眼皮道:“那一日情形如何,你可已经晓得了?”
他没正面回答,拿帕子掖了掖她的嘴角,但道:“幸你无事。”
明微一瞬默然,自他手中接下了帕子,掖着鼻尖仿若无意般问:“叫她跟着我怎样?”
皇帝闻言,手中搅着的汤匙一顿,既而盛了一匙汤药送到她嘴边,方神色淡淡的道:“陈正弘奏陈《吏治方略》有功故,从他所请,朕已给他二人指婚,薛宜到京备嫁,待出父孝以后便行过府。”
当日他赶来,她躺在床上满头虚汗,叫他一气处置了薛宜的念头都有。而几经转念,终究为着她忍下了。只念及她向来心软,留着薛宜也不过白白叫她为难,便旁敲侧击的授意陈正弘请奏,顺水推舟的将薛宜赐给了他做如夫人。
他自认为以薛宜所行,这么对她已是恩至意尽,却省得明微一向待人至善,倘若知晓,少不得又要为此忧心。因本想过一段时间再说此事,却不意她出言试探,便叫他觉得,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便趁早解决安了她的心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