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人是花魁(20)

那晚上她怀疑自己脸上的血都快流干了,混着眼泪、墨汁一并黏在颊上,伸手一摸又腥又粘。

好疼。

伤疤长好了之后,那墨汁也被皮肤悄悄吃了进去。不幸的是写字的人字丑如鬼画符,她脸上的字实在难看极了。她曾数度想要动刀把它抹去,可还是一直没有攒够朝自己动手的勇气。

这样的日子直到遇上须叶之后才彻底改变。

“你可愿与我一同去绣花台?”她问。

去哪里都比和杀父仇人朝夕相处强。濛女同意了。她刚同意不久,即发现自己的旧主成了茂王党,茂王次日就到府上见了他。

若是她没走,兴许就能与他见上面了吧?

起初她以为只是巧合,后来才发觉须叶全是故意。有茂王在的场合,必然不能让她露面;关于茂王党的生意,一律不让她沾手;凡是牵扯到皇子之争的事,一定不让她知晓。

“我与你来讲是瘟神还是怎的?”

怎么说她俩也合作多次,一起弄死了里京不少官吏吧?怎么一到她自幼倾慕的茂王那儿,须叶便要隔离她于千里之外呢?

“你不是瘟神。”须叶淡淡地告诉她,“但茂王是。”

他怎么就是瘟神了?濛女不解:“不会是因为你恨苏清见,所以才恨屋及乌吧?”

哪知须叶听了这指控全不在乎:“我从不恨清见,何来恨屋及乌?”

“哎哟,满口清见清见……”濛女与她坦诚道,“我喜欢茂王,不比你年少时喜欢苏清见少。我知我身份低微,可情意深浅与身份贵贱有关系么?”

没有多大关系吧?

然而须叶听完这话却又发笑了。她饮了口茶,丝毫没把她的真情吐露当一回事。濛女觉得自己十分不受尊重:“想说什么就直说呗。”

“我说我能通晓未来之事,你信不信?”

濛女道:“我信我信。你快告诉我我未来如何?”

“你未来做了里京第一大穷鬼。”

“那我就要改变未来!”

须叶把玩起了一把旧绢纨扇,让她去给自己添一盏茶,看样子像是真的要与她说说未来之事。这事邪门得很,前几次与须叶一起去害人时濛女便发现了,这人好像真的有点东西。总之不管怎么样,濛女还是给她倒了茶水,准备着洗耳恭听。

饮了热茶,须叶也不再卖关子了:“你……其实和茂王八字相克,会把他克得家破人亡。他为你舍弃皇位,结果被梁王赶尽杀绝,害死了。”

什么?

“你只要离他近了,便会伤及他。你身份非常,他是未来天子,你们不可能结为眷属恩爱两不疑,所以还是离对方远一点才好。”

濛女听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须叶见她如此,又补充道:“愿不愿成就他一世英名,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我得离他多远才行?”

“很远。”

“比如……?”

“至少得巽州那么远,风水才不致相克。”

濛女痴呆了。

缓了好些日子,她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那该如何呢?她是逃走之奴,原在绣花台住着也是因为须叶相助的缘故,她不想再回去做他人的婢女。

“你便自己选吧。要走要留,我都不管了。”须叶与她道。

那时刚刚得了秘传,说是楼相即将有大事发生,茂王遣人来寻传说中的不晓夫人与清见一道去往楼相打探实情。此行茂王会给通行令牌,正是一个不费周章秘密出城的大好机会。

濛女黯然道:“你那日说的话都是真的?”

“一字不假。”

她说罢,濛女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又都吐了出来。

素来不知君,素来不逢君。甯兮阁张皇中的一眼,此后悄悄注视时热切的每一眼,都作回忆也罢。

“那我走。”

她走,她愿意走。

卖鸟那日,须叶架不住她的央求,同意叫她去了。她见他提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喜鹊笑得风流倜傥。像是很喜欢。

喜欢就好,那鸟是她亲手捉的。虽压根不值一文却还是卖出了八十金的天价,须叶说,这钱给她以后在楼相安身立命用。

他还真是傻得可爱。

就要走了,濛女又回过头去。她方一回头,便见茂王正好也抬起头来看向她,与那日在甯兮阁时的神色近乎一模一样,有几分憨厚、也有几分疑惑。“不晓夫人。”他唤了一声。

“怎么了?”濛女脚步稍缓,心下微动。

然她此刻面纱之下,一张雪白的脸已有些微红。她真想一头埋进这玄色的面纱之中,生怕计划因自己功亏一篑。

“小王忘了问夫人,这青鸟是从何而来?喜欢吃些什么、该如何喂食?”茂王笑得憨直,“夫人若是得空,回来以后可以来教一教小王。”

原来没认出她来啊。濛女暗笑,想也不太可能吧。

“好,那等我回来再告诉殿下吧。”濛女应了一声,终于最后瞧了这一眼,满足非常。

她并不知自己这一走,前世悲惨的故事便尽都消了。

待须叶办完了事回九木城别馆时,已近深夜。她孤身一人回来,眉目间似乎有些焦虑,见濛女还在此处不由奇怪道:“你怎么还没走?”

“等着你回来呗。”濛女笑道,“齐祎公主貌似已经派人把多暮带走了,他也已经取到药了,苏清见估计没多大事。”

须叶颔首:“我知道。”

“取到结玉令了吗?”濛女替她惦记了一下雇主的任务。

须叶把袖中的白桵锦囊拿了出来,微微一抖,让她听见了里面结玉令清脆的“叮叮”声。

濛女将之接过去看了一眼,觉得这玩意儿平平无奇,不知雇主要块破玉有何用处。她幸灾乐祸道:“不知苏清见知道了会如何?”

见须叶不言,她又问:“你那日便知结玉令装在锦囊里,怎么那日不取?非要陪他一路到了楼相才取?”

那日在绣花台捡到锦囊时她便可以得到里面的结玉令,何以等到今日?

她一题不答,濛女便又生出一题:“欸,还有件事我有些好奇:你能看见你与苏清见的未来如何么?”

“我早看过了。”须叶答完,目光落在了手中的白桵锦囊之上。

“如何?”

“不太妙,不过……”须叶颇有深意地一笑,“与你一样,我们正在想法子改。”

木门开启,一袭幽香拢进屋中,吹得濛女有点懵。

“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须叶问。

“想过。”濛女认真颔首,终于,脸上有了一丝对未来的期许。那种希望是她前所未有的、朦朦胧胧的,甚至于渐渐超乎了她对茂王的牵念。

幼年时,她希望离他近些,及笄之后做他的夫人。

家破时,她希望父母能够活下来,哥哥姐姐不要被侍卫们杀死。

做奴婢时,她希望主人给够一顿饱餐,再苟活一日,未来就有力气逃得更远。

现下她身带一堆沉重的金子,有了一辆马车,即将继续往北边去。她不晓得自己能走多远,总之待寻到了好地方,便会购置一座自己的宅子,在那儿安逸余生。

这样也不错。

第18章 18

苏清见一路病回了里京。

人还没到,老头参奏他的奏疏便已到了,列举了诸多他在楼相不检的行为。而清见也没闲着,同样写奏疏反告老头的状,两人于是告来告去,把老皇帝看得头昏眼花。

告到最后,老皇帝干脆把奏疏一甩,烦道:“以后他们互咬的奏疏别再递上来了!”

茂王好心遣了太医到苏府给清见看病,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多暮支支吾吾,对清见的去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清见没带上他,那估计就是在绣花台了。

“古有勤奋如苏季子,持锥扎大腿,今有勤奋如苏清见,带病逛窑子。实在妙哉妙哉。”归今面对清见叹了又叹,往复不衰,“只是你这么勤奋,搞得兄弟几个都不太好意思陪你了。”

几个瘟神附和道:“是啊是啊。苏二少何许人也,竟也与我们哥几个混迹绣花台,真是不应该啊!”

“滚蛋滚蛋!”清见一把掀开众人,坐到前排竹席之上,“别杵在这挡了我的光。”

绣花台的鸨母唤作伶娘,一眼便见到他们几个熟客,忙喜逐颜开地迎了过来:“几位大人,咱们可还是如常?”

“如常,如常。”几个瘟神互看了一眼,纷纷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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