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乘风起(6)
谢乘风感觉沈嘉嘉真讨厌,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变成鸟的事实。他一挥翅膀把她的针线笸箩掀翻,说道:“用不着。”
沈嘉嘉一边捡着针线,一边问,“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谁惹你了?”
谢乘风转过身体看着窗外。眼见秋风萧瑟,黄叶满地,很符合他此刻的心境了。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说了你也不懂。”
“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呢。”
难度她看出了什么?谢乘风心里一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羡慕我什么?”
“你会飞啊!”
“……”
万万没想到,答案如此简单。
沈嘉嘉坐在窗前,一脸神往地问:“你说说,飞,是什么感觉?”
谢乘风仔细回忆了一下,身体轻盈,目光开阔,世界都在脚下,浩浩乎冯虚御风,那感觉……确实还不错。
谢乘风:“感觉就那样吧。”
沈嘉嘉双手捧着脸,“我要是能飞就好了,我想飞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看这个世界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神采飞扬的很,导致谢乘风都不好意思说她这是春秋大梦了。
他只是“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没准,以后你可以变成鸟。”
“那是没可能的,不过,也许,人也能飞呢?”
“那还是变鸟更容易一些。”
“你看,风筝为什么能飞,因为有风的助力。如果,把人绑在一个大风筝上,只要风筝足够大,就能把人也带得飞起来,你说是不是?”
谢乘风被她的异想天开折服了,“好、好像有点道理?”
“嗯!但是风筝需要绳子拉着才能飞,如果想飞得更远,绳子就不够用了。”
“你还想飞多远……”
“所以,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孔明灯既然能飞起来,那么如果把人做成一个大孔明灯——”
谢乘风一阵毛骨悚然:“你想把自己点了天灯?!没必要吧?”
“不是不是,我是说,把人放在孔明灯下面,比如吊在绳子上或者装在框子里,这样孔明灯飞起来的时候,人就能飞了。”
“如果孔明灯灭了呢,不就掉下来了?”
“唉,说的是呢,所以最好是能找到办法控制孔明灯,想让它飞的时候就飞,想让它降的时候就降。”沈嘉嘉捧着脸,眉头微微隆起,自言自语,“有什么办法呢?”
谢乘风见她目光放空,一动不动,忍不住说道:“呆子。”
沈嘉嘉倒也不气,收回目光,抬起手指轻轻抚了抚他的头,笑道:“乘风,谢谢你。”
“谢我作甚。”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谢乘风怔了怔,对上她澄澈的眼睛,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姑娘。”
“我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鸟。”
气氛一时有些伤感,谢乘风想了想,问:“你想知道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样的?”
“嗯!你见过吗?”
“没有。不过,我见过大海。”
“啊!”沈嘉嘉一脸惊喜。
“还有一些往来于海上的商人,宋人与藩商,也有海外的王族。”
“可以给我讲一讲吗?”沈嘉嘉眨着眼睛,央求道,“给我讲一讲嘛。”
竟然,为这种事情撒娇……
谢乘风一边感觉眼睛略痛,一边又莫名觉得有点受用。他想到她一天天地调戏他,这回他也要调戏她一下,于是笑道:“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
话没说完,忽听到外头一阵仓啷啷拔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男人怒骂:“你这疯鸟,让她叫你爷爷,你敢是要给我当爹不成?!”
第6章 一个捕头
谢乘风定睛一看,是沈捕快回来了。这魁梧大汉此刻怒气勃发,举刀就砍,眼看着寒光凛冽的刀锋劈头而至,谢乘风连滚带爬地跳下窗台,躲在桌子底下。
沈捕快舍不得将好好的窗户砍坏了,收了刀子,站在窗外喊道:“你给我出来!”
谢乘风心想,我是傻子吗我?
沈嘉嘉隔着窗户问她爹:“爹,现在还不到散班的时候,你回来作甚,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沈捕快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都是被这疯鸟气的。明天把它拔了毛烤来吃。”沈捕快说着,走进堂屋,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碗茶水,坐下。
沈嘉嘉也从卧房走出来,边走边道:“它平时在街巷间玩耍,难免学几句疯话,我回头教训它就是了……爹,衙门里出了什么事?”
“嗐,确实出了件大事,”沈捕快放下茶碗,“三娘,爹爹想请你帮忙。”
“哦?我能帮上什么忙?爹爹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今日一早,监察御史钱泰被发现吊死在家中,家人报了案。仵作验尸后认为钱御史并非上吊自杀,乃是先被人勒死后再挂到房梁上,伪装成自杀。”
沈嘉嘉问道:“仵作为何这样判断?”
“吊死的与勒死的伤痕不一样,死状也不一样,吊死的一般都会吐舌头,像这样——”沈捕快说着,简单学了一下,翻白眼吐舌头,把沈嘉嘉逗得噗嗤一笑。
谢乘风早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默默地站在沈嘉嘉身后竖起耳朵听故事。他实在太无聊了。
沈嘉嘉问道:“既然判断是他杀,那么可有嫌疑人?钱御史有什么仇人吗?”
“钱御史的职责是纠察百官——就是给当官的挑不是,平常时不时地就上奏章骂人,他得罪的人可太多了。就在案发前一天,他才弹劾过周侍郎,把周侍郎骂得狗血淋头,周侍郎扬言要杀了他呢!谁晓得第二天钱御史就被杀了,所以周侍郎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已经被请到官府问话了。”
沈嘉嘉静静地听完,问道:“爹爹,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那案发现场做得十分干净,没留下任何证据,更离奇的是,房间的门窗都是从里头栓着的,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我查不出什么头绪,想到上次咱家遭的密室盗窃案,你心细如发,也许这次能帮上什么忙。”
“我?我可以吗?衙门里其他人会不会介意……”
沈捕快摆摆手打断她,“三娘有所不知,因着老捕头年纪大了做不动了,他儿子要替他的班,须得先做捕快,捕头的位子便空出来。上官放出话来,这个案件事涉两位朝廷官员,谁破了案,谁就能得到提拔……”沈捕快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与李四都在想这个位置,现在各自拉了一班人马,我却没有十足把握,只好来找你试试。”
谢乘风听得有点呆。费尽心机就为了当个捕头?还真是志存高远。
第7章 一片叶子
为了爹爹的前程,沈嘉嘉欣然答应此事,因女装不方便,于是换了身男装,随即跟着爹爹出了门。
她担心露出破绽,还拿了一柄折扇挡在胸前。
谢乘风立在她肩头,低声嘲笑她:“秋天了还扇扇子,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傻子。”
前面的沈捕快回头,粗声问道:“这疯鸟嘀咕什么呢?”
沈嘉嘉笑道:“它说自己是傻子。”
“哈,这傻鸟,倒有自知之明。”
谢乘风气得啄了一下她的耳朵。
一路上,沈捕快简单给沈嘉嘉讲了一下钱御史的家庭情况。钱御史出身耕读之家,考上进士后算是光宗耀祖了,现在家中有一妻一妾,妻妾均生有儿女。钱御史脾气不甚好,不仅在朝中骂那些官员,回家也经常训斥妻儿,且对奴仆也十分严苛。前日他与周侍郎对骂后,心情一直不好,昨天晚饭时与妻子吵了一架,当晚宿在书房,今日一早便被发现死在了书房。
谢乘风立在沈嘉嘉肩头小声点评:“一条疯狗。”
到了钱御史家,两人一鸟由管家引着去了案发现场,管家有些疑惑:“不是才来过吗?”
沈捕快憨厚地笑笑:“再看看。”
钱御史的书房在内宅的东南角,同内宅以石径翠竹相隔,是个清幽雅静的地方。书房名“致远堂”,取“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之意。
沈嘉嘉走进书房,只见这书房大概一丈见方,室内陈设一览无余:一个贴墙的书架,架上放着书籍古董;一张书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水注镇尺等文具,此刻摆得有些散乱;一张榻床,榻下放着滚凳;书架对面的墙上挂着两幅画,都是宁静悠远的山水画;窗前放着一口不到一尺深的花缸,缸里养着小莲花,这时早已过了花期,巴掌大的莲叶枯了一多半,剩下的也是蔫头耷脑,战战巍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