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乘风起(26)
谢乘风额角青了一块,看到沈嘉嘉来,冲她笑了笑,那神情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会来。
沈嘉嘉眼泪终于决堤,哭着走上前。
罗二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沈嘉嘉没答。
谢乘风指了指沈嘉嘉,又指了指自己,两个拇指对了对。
沈嘉嘉顿觉古怪,“乘风,你不会说话了?”
谢乘风低下头。
“怎么会这样……”
冯甲在旁安慰道:“娘子,公子想必是撞了脑袋暂时失语,往后应该能恢复。等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看一下。”
沈嘉嘉既心疼又愧疚,扬起一张泪痕斑驳的小脸,恶狠狠道:“你放心,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绳之以法。”
谢乘风笑望着她,无声道:我等你。
捕快们累了半天,建议晚上就宿在这个山中村落里,明天再回去。冯甲却道:“迟则生变,那贼人奸诈凶狠,他现在毫无准备,我们返回石门县才更安全。否则等到明日,不知他会不会卷土重来。”
“倘若路上遇到野兽……”
冯甲拍了拍腰上钢刀,“那么诸位就有肉吃了。”
于是一行人连夜下山,冯甲本打算背着谢乘风,不过后者除了磕到脑袋,身上其他地方都是轻伤,同其他人一起走回去了。回到县衙,请了大夫给谢乘风诊断一番,也是如冯甲所说,磕到头导致暂时失语。
县令生怕再出大事自己官帽不保,加派了许多人手在县衙内外巡逻。沈嘉嘉这一天过得提心吊胆大悲大喜,晚上接连不断地做噩梦,梦里她在河里看到了一具尸体,他们都说那是何四,可是翻过脸来一看,是谢乘风!她大哭,哭着喊他的名字。手被人握住,掌心温暖,她听到耳边有人轻声唤她,“嘉嘉不怕,我在。”似真似幻,似梦似醒。
次日一早,县令请了石门县医术最高的人又来给谢乘风诊治,也顺便给其他人看看有无风寒。那大夫是个医女,名叫童佳悦,医术高超,声名远播,据说经常有人不远千里来找她求医问药。沈嘉嘉见童医女以白纱覆面,气质清冷,声如环佩般叮当,想必大有来历。
用过早饭,沈嘉嘉去看望谢乘风,“我今日去枯娘的坟上看看。”她本想问他要不要去,见他脸色苍白,神色倦怠,她于是改口,“你好好休息。”
——
路上,沈嘉嘉与老捕快聊天,打听关于枯娘的一切。那枯娘性格怪异,行踪神秘,平生没结交什么朋友,只知道她在鹰嘴山下结庐而居,没有家人。鹰嘴山因山头形似鹰嘴而得名,那山很邪门,经常有毒蛇毒虫出没,死过几个人之后就没人敢去了。翻过鹰嘴山是大朝山,大朝山上有个道观,叫大朝天师府,本地人都直接唤作天师府。
沈嘉嘉听到道观两个字,眉头跳了跳。
“那么她是怎么死的呢?”
“暴毙而亡,死因么查不清楚,石门县最厉害的仵作是她自己。”
枯娘暴毙之后,衙门里几个同僚凑钱将她安葬了。大家都忌讳,也没人去过她在鹰嘴山下的家。
沈嘉嘉隐隐感觉,她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枯娘的坟墓无人祭扫,坟上荒草丛生,几个捕快撸起袖子挖了一会儿,便挖到了封墓的石板。枯娘安葬的方式较为常见,用墓砖砌一个长约一丈、宽约七尺的墓室,棺材下葬后以石板盖住墓室,最后盖上土。
翻开石板,众人便看到墓室中的棺材。众捕快并不着急开棺,而是念念有词祝祷一番,这才下手。
棺材一开,一股腐臭味儿扑面而来,众人捂着鼻子掀开棺材盖,那老捕快看到棺材内情形,“啊”的一声惊叫。
众人伸头看去,却只见棺材里哪有什么枯娘,只有一只死鹿,几乎烂完了。
捕快指着棺材问沈嘉嘉,“沈娘子,这是怎么回事?枯娘她她她,她没死啊?”
沈嘉嘉沉默不语,走到棺材前,忍着恶心翻看鹿尸,之后又把墓室和棺材都检查了一遍,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最后,她看着石板。
石板背面有一团乌黑,不太明显,她用指尖刮了刮那层乌黑,凑到鼻端闻了闻。
然后,她的脸色几变,最后完全褪去了血色,变得煞白。
冯甲拧眉,“娘子……”
“冯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
冯甲是被扶回去的。他不小心踩到了捕兽夹,半条腿都是血。县令都快愁死了,这几位贵人与他八字相克啊,这个出完事那个出,难道他注定要被贬官了吗?
沈嘉嘉红着眼睛告诉谢乘风,“其实冯大哥是为了救我。先是你,又是冯大哥,我觉得自己是个害人精。”
谢乘风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沈嘉嘉红了红脸,“我我,我一会儿还得出去一趟,我想去看看枯娘的住处,再去天师府打听打听。”
他在她手心里写:我陪你。
沈嘉嘉摇头道:“你好好休息。”
谢乘风:我陪你。
——
冯甲腿受伤,沈嘉嘉和谢乘风去鹰嘴山时便没带上他,只带了几个捕快。鹰嘴山传言太可怕,几个捕快挖坟时都没那么紧张,这会儿却是如临大敌。枯娘的草庐久未修缮,已经破败不堪,沈嘉嘉在里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有些失望。
谢乘风拉了拉她的手,指了指鹰嘴山的另一边。
去天师府看看。
一行人翻山去天师府。刚翻过鹰嘴山,却见对面天师府的方向跌跌撞撞跑下来几个人,边跑边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几人连忙跑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天师府,天师府……啊,死人了,都死了,啊啊啊!”
捕快们脸色巨变,提刀上山,有个心细的捕快把那几个人带回衙门,他们都是目击证人。
沈嘉嘉与谢乘风对视一眼,两人也跟着跑上去。
天师府一共有十三具尸体,初步推测是午饭时中毒身亡,死状与当日杨夫人的死状极为相似。
这可是惊天大案,捕快们忙作一团,没人顾得上沈嘉嘉与谢乘风了。
沈嘉嘉怕自己破坏案发现场,扭脸对谢乘风说道,“走,我们出去转转。”
山上的风冰冷刺骨,刮得人脸疼。沈嘉嘉一边走,一边说道:“身上背着十几条人命,夜晚可能安眠否?”
说着转过身,看向谢乘风。
谢乘风目光一闪,脚步定住。
沈嘉嘉朝他歪了歪头,忽地一笑,“那么,你给我准备的死法是什么?”
他冷眼看她,表情阴郁。
沈嘉嘉:“所以,我该叫你什么,谢大郎?”
第40章 死亡(“精彩,精彩。”...)
沈嘉嘉见他依旧沉默,只是冷漠地盯着她,目光锐利阴寒,她吓得心脏狂跳,稳了稳心神,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冷静而坚定。
她说:“早在之前,玉宵观的道士供述称,白云道长是一男子,不过他一直蒙面示人,所以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此我们推测,这位白云道长要么是石五娘女扮男装,要么是石五娘的同伙。直到我们在石门县挖了枯娘、也就是石五娘的坟,我才发现,这两个猜测都错了,那石五娘根本已经死了,所谓的同伙自然也就不成立了。白云道长从头到尾是这件事的主谋。半年多前,化名枯娘的石五娘死后,白云道长来到京城,先向谢乘风出手,得手之后,寄宿在玉宵观,以教唆杀人为乐。当我顺着线索查到玉宵观时,他又想杀我灭口,幸好当时我命大逃过一劫。”沈嘉嘉说到这里,蓦地想到谢乘风,心口一阵钝痛。
她忍下心痛,继续说道:“当我们查到石五娘时,白云道长知道再查下去他就会暴露,于是来到石门县——或许更恰当地说,是回到石门县——设计盗取了枯娘的尸体,以此误导我们石五娘在石门县也用了炸死之术。而世界上只剩下天师府的道士们见过白云道长的真面目,因此白云道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了天师府满门。石五娘已死,所有的命案都指向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倘若我们追查下去,只会徒劳无功而不自知。这样一来真正的凶手便可逍遥法外。白云道长真是好算计。”
他的表情终于松动了,颇有兴味地一扬眉:“你怎么肯定,枯娘已死?”
沈嘉嘉并不意外他会开口说话,她答道:“白云道长思维缜密,他知道用一般的方法瞒不过我们的眼睛。枯娘的坟墓无人祭扫,长满野草,从上往下挖这个坟会留下挖掘痕迹,痕迹短短几天无法消除,因此他设计了从墓室侧面进入,以盗墓之法挖到墓室,撬开墓砖进入墓室,只要仔细清理,离开后把墓砖砌回原样,便能以假乱真。与此同时他又熟悉仵作行,知道就算盗走了尸体,那棺材内仍然留有腐尸的味道,依旧会暴露痕迹,因此他在野外找了一具死去多日的鹿尸放入棺材,以鹿尸的味道掩盖棺材内的尸臭,误导我们当年下葬时是石五娘以鹿尸代替她自己从而金蝉脱壳。他几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