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乘风起(22)
“哦?”
“我确实觉得我们不合适。”
“那你觉得谁与你合适,你那亲亲表哥吗?”
沈嘉嘉摇头,“实不相瞒,我爹有个提议,我觉得不错。”
“什么提议,招赘么?”
沈嘉嘉有些意外,随即心想,他是聪明人,想来也不难猜。她点点头,“嗯。你也知晓我的难处。”
“我自然知道。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让我入赘倒也不过分。”
“我不是……”
谢乘风为难道,“可我是独生子,爹娘定然不肯我入赘的,”说着,突然叹气,“我本当有个哥哥的,可惜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倘若哥哥活着,我们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乘风垂眸握着茶杯不说话,样子是有些可怜。
“你哥哥……”
“只比我大半个时辰。死的时候还在吃奶。我娘说,他生的比我要足壮许多,只可惜得了急症。”也因此,他爹娘吓得不轻,给他取了个不太雅观的小名。自然,这一点倒不必与沈嘉嘉提。
看他这样难过,沈嘉嘉一阵不忍,情不自禁地按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没事,都过去了。”
“嗯。”谢乘风一脸伤心,默默地回握住她的手。
第33章 枯娘
过了一会儿,谢乘风收起情绪,将桌上的卷宗摊开,问道:“你整天看卷宗,可看出什么东西了?”
“还没有,不过,”沈嘉嘉一聊到案子,脸上神采都有些不一样了,“我在想,是否可以从仵作行入手来调查那个白云道长。”
“怎么说?”
“从凶手对钱大的教唆可以看出,此人对仵作行了解极深,深到可以反利用验尸技巧进行诬害的程度。此人要么自己是个仵作,要么认识某个水准高超的仵作。我已经问过郑仵作,这样厉害的仵作很不多见。或许我们能在往年的命案卷宗里找到一些线索。”
卷宗一般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办案过程,一部分是案情陈述,一部分是案件判定和总结。沈嘉嘉要查看的是
第一部分的办案过程。一般的办案过程可能会对当地长官的言行有所粉饰,不过仵作是贱业,基本会如实描述,不担心虚报。
府君已命人从刑部调阅了卷宗,整整五大箱,沈嘉嘉桌上这几本也只是冰山一角。
谢乘风听罢,笑道:“我来得巧了,正好帮你分忧。”
两人于是一同查阅卷宗。花厅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纸张翻动的声音,一直到日头西斜。
沈嘉嘉正看得入神,忽听到身旁一道声音说:“张嘴。”
她还没来得及想,便张开了嘴。
直到嘴中被塞入异物,她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
谢乘风不知何时已带了晚饭回来,此刻正挟着一块糕饼送入她口中。他见她表情呆愣,禁不住笑出声。
“小娘子可真逗,聪明绝顶是你,呆头呆脑也是你。”
沈嘉嘉其实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他染着笑意的目光和轻轻上扬的嘴角,像是春风扬起的花瓣落在湖面上,往她心里激起一层层涟漪。
她移开目光,用咀嚼掩饰尴尬。那糕饼乃是雨前龙井所制的茶糕,入口即化,清香满口,甜而不腻,是她喜欢的口味。但是她此刻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吃得有些狼狈。
两人一同用过晚饭,谢乘风便离开了,走之前笑眯眯道:“我明天再来。”
——
两人一起终于把五大箱卷宗看完后,沈嘉嘉总结了各个州县擅长验尸、尤其擅长推定死亡时间的仵作,算上郑仵作,也有十来个之多。仵作是下九流,各地卷宗也只公事公办地记载着仵作的验尸结果,对仵作本人完全没有记录。
沈嘉嘉只好又找到府尹那里,请他调查这几个仵作。
府尹回道:“这事需要找吏部,让吏部命各地官员将这几个仵作的情况如实上报。”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那三娘意下如何?”
“可否由府君派人暗中调查?”
“能是能,只是我抽不出那么多人手同时奔向各地,只能慢慢调查。”
这样太慢,沈嘉嘉又有点着急。
谢乘风道:“不如这样,我进宫找官家说说,他的人做事也隐蔽。”
“这样能行吗?”沈嘉嘉一脸期冀地看着他。
谢乘风感觉被她的眼神击中:“能。”不能也得能。
——
次日谢乘风便去宫里探望他的皇帝舅舅和太后外婆。他怎样与官家说的且不必提,旬日之后,各地的消息便送回京城了。沈嘉嘉仔细查看结果,认为一个叫枯娘的石门县仵作最为可疑。
首先这个枯娘在当地小有名气,人送绰号“枯半香”,意思是她推断的死亡时间与真正的死亡时间相差半柱香之内,这绰号自然有夸大的成分,不过也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枯娘的验尸水准。
其次,据说这位枯娘面貌丑陋、经常以纱遮面,且沉默寡言,行踪神秘,虽然是二十年前就来到了石门县,但是当地官吏对她的了解很少。
再次,枯娘半年多以前就失踪了。
“二十年前来到石门县,二十年……”沈嘉嘉喃喃道,仔细在头脑里搜索着,“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是什么呢?”
“二十年前恰好我生下来。”谢乘风心不在焉道,他正在剥桔子,见沈嘉嘉出神,他剥下一瓣桔子,仔仔细细撕掉白色的脉络,塞进沈嘉嘉嘴里。
沈嘉嘉下意识咀嚼,右腮鼓起来一个包。谢乘风握着桔子看她,心想,我的娘子真可爱。
第34章 忌日
“二十年,石门县,仵作,二十年,仵作……”沈嘉嘉喃喃着,慢慢地,脑海里浮现出一段话。
“三娘不必着急,衙门里往年也是有不少悬案的,郑仵作自己的徒弟死了也没查出凶手呢。有些案子能不能破,也看命。”
“啊,六郎出事了?”
“不是六郎,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郑仵作的徒弟死了。二十年前,枯娘作为一个仵作,出现在石门县。
是巧合吗?
沈嘉嘉与谢乘风当即去找郑仵作。
——
“郑仵作,可否讲一讲当年你徒弟遇害一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郑仵作奇怪地看着他们。
“嗯,近些天一直在看过往卷宗,有了些疑惑。”
“唉,”郑仵作摇头叹了口气,“我那徒弟唤作石五娘,她——”
“啊!”沈嘉嘉惊得失声。
“怎么了?”
“她也是女子?”
“是啊,我知道女仵作不多见,不过她却是比许多男子都强的。咦,三娘你为什么要说‘也’?”
沈嘉嘉用食指轻轻戳着太阳穴。石五娘是女仵作,枯娘也是女仵作;石五娘师承擅长推演死亡时间的郑仵作,枯娘也擅长推演死亡时间;石五娘死于二十年前,枯娘二十年前突然出现……
沈嘉嘉脑海里盘旋着一个猜测,这个猜测很离谱,但是她的想法很强烈,总感觉这个猜测也许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郑仵作,你可知道石五娘葬在何处?”
“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想唔——”
谢乘风突然捂住沈嘉嘉的嘴,笑道:“我们找到了一点关于石五娘之死的线索,想先前去祭奠一番。”
此案时间久远,郑仵作根本不抱希望,又不想打击到眼前这俩年轻人,虽说办案之前先去祭奠死者有点古怪,不过那是人家的讲究,郑仵作也不打算过问太多。于是他说道:“好啊,我让六郎带你们去。”
告别郑仵作后,沈嘉嘉拿眼瞪谢乘风,谢乘风微微弯腰,在她身旁低声解释道:“我们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想掘他徒弟的坟,这老头定然不肯答应。”
“那我去找府君。”
“府君也不可能听你几句推测就允许你干掘坟的勾当,这些账都要算到他头上的。官场上人,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嘉嘉本来还不服气,听罢谢乘风一番话,便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她只好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你傻么,明着不能挖,那我们就偷偷地挖。”
——
沈嘉嘉与谢乘风祭奠完石五娘的当天晚上,谢乘风找来一班帮手,把石五娘的坟掘了,棺材撬开,里头果然没有尸体,只有几块石头。看样子,这石五娘在下葬之前就已经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