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乘风起(3)
沈嘉嘉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鹦鹉费劲挣扎着,既气急败坏,又有点别扭:“你一个姑娘,能不能放尊重一点。”
沈捕快在旁举着半个馒头,看得目瞪口呆。
这鹦鹉,岂止是会说话,这怕是成精了吧?
第2章 一个名字
在谢乘风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他从未像此刻这样不知所措。
一觉醒来变成了一只鸟,还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按在怀里揉搓……他感觉快要窒息了。
明明他前一刻还在打马球……是了,马球。
他今日本来在和朋友打马球,奈何中途他的马突然发狂,他控制不住,跌下马来。那马是他养熟的,性情温和,颇通人性,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狂。多半是着了人的暗算。
那么现在呢?算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死没死?
真希望这一切都是梦。
谢乘风终于从少女怀里挣脱下来,站回到桌面上,他低着头用脑袋猛撞茶壶,一边自言自语:“醒醒!”
沈捕快见它疯疯癫癫的,莫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成精了。”
沈嘉嘉托腮看着鹦鹉,沉思。方才这鸟开口让她“自重”也着实吓了她一跳。
沈捕快问:“三娘,这疯鸟是从何得来?”
沈嘉嘉慢悠悠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说话时,目光落在那鹦鹉身上,只见那鹦鹉不撞茶壶了,歪着个小脑袋,似乎也在听她说话。
它能听懂?
沈嘉嘉眉毛跳了跳。
怎么会,它只是一只鸟啊……
“三娘,你也忒大胆了些。”沈捕快说道。用肥鸽子换小疯鸟,他是有些肉痛的,不过既然女儿喜欢,唉,那就算了。
谢乘风心想,原来我是借尸还魂。
那么,他原先的身体呢?他还有没有可能变回去?
脑子有些乱,那姑娘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弄的他颇为不自在,只好调转身体,把屁股对着她。
吃过午饭,沈捕快出门买香烛纸钱,一会儿吊唁要用。至于奠仪,等出殡那天再买。
堂屋内只剩下一人一鸟。沈嘉嘉将鹦鹉捧起来,与它面对面,视线相平。
谢乘风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有一双杏核眼,黑白分明,清透澄亮,宛如秋水无尘。
这样的一双水晶般通透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仿佛透过他的身体,看进了他的灵魂。
谢乘风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扭开鸟脸,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尊驾略丑。”沈嘉嘉说。
谢乘风啼笑皆非,扭过头瞪她一眼,讥道:“不知阁下是何天仙?”
沈嘉嘉突然就笑了。一笑,眼睛便弯起来,眼里微微漾起波光,莹润温柔,秋水变成了春水。
她说:“你果然能听懂我说话。”
谢乘风呆了呆,这,刁民啊……
他真是被变鸟的事刺激得昏了头,竟然忘了,一只鸟能通人言,绝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要被当作邪祟除了。
沈嘉嘉托着下巴,不等他辩解,眨眨眼睛道:“我知道了。”
谢乘风心虚地想,你知道什么了。
沈嘉嘉:“书上说,有些飞禽走兽得了机缘,能修成精怪,口吐人言。我此前虽不大信,今日见你如此,竟然真有此事。果然,世间万物,皆有灵性。”
谢乘风就坡下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此刻并不打算说出真相。暗算他的幕后黑手尚未查明,这刁民心细如发,倘若起了歹心,把他卖了,那就悔之晚矣。
再者说,就算他说了,也未必有人信。
既然眼前人已有定论,谢乘风也就放开了,他在桌上蹦蹦跳跳地走了几步,问她:“刁民,有没有吃的?”
“你唤我什么?”
“刁民。”
沈嘉嘉好脾气道:“我姓沈,小名叫嘉嘉,你可以唤我三娘。哦,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谢——”
“谢什么?”
“……蟹八件。”
这名字有些古怪,沈嘉嘉心想,想必是因那周小郎君喜食螃蟹。这鹦鹉颇为骄傲,讲自己的名字却吞吞吐吐的,大概是不喜欢这名字。想通此关节,沈嘉嘉善解人意道:“这名字不好听,我与你取一个新的。”
“哦?”
“嗯……”沈嘉嘉想了想,看着它脸颊上的两块红斑,笑道,“便唤作‘小红’,如何?”
谢乘风颇觉不满,“还不如蟹八件。我就知道,你这刁民,狗嘴吐不出象牙。”
沈嘉嘉被他骂了也不恼,继续苦思冥想,突然一拍手掌,“有了!”
“哦?”
“我今日听闻一人名十分动听,与你也很相配,反正那人快死了,不如把他的好名字借来一用。”
谢乘风惊呆了,“还、还能这样?”
“嗯!”
谢乘风刚想说“会被天打雷劈的吧”,却听她说道:“那人叫谢乘风,他姓谢你姓蟹,你们也算同宗了。以后我就唤你‘乘风’吧!”
谢乘风:“…………”
有赖于这刁民堪忧的人品,他都变成鸟了竟然还能找回自己的名字。
实在是,天意弄人啊!
“有吃的吗?”谢乘风又问了一遍。他也不想的,奈何腹中饥饿难忍。
沈嘉嘉有点奇怪,桌上摆着小米,这鸟难道眼神不好?她把小米推到他面前,“这不就是。”
谢乘风感觉受到了侮辱,“我不吃这个。”
“那你吃什么?”
我要吃正常人吃的东西。
谢乘风不好明说,只是道:“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沈嘉嘉今日的午饭是羊肉馒头。她把馒头皮撕成碎屑,放在手心喂到他面前。
谢乘风啄几下馒头屑,扭头喝一口清水,一边吃一边抱怨道:“淡出鸟来。”
沈嘉嘉忍不住提醒他:“你自己就是鸟……”
第3章 一个箱子
不多时,沈嘉嘉她娘回来,一家三口换了素净衣裳出门。因伯公家在乡下,沈捕快租了辆牛车。
朱二娘子见了,略有些心疼:“走路就行,白花那冤枉钱。”
冤枉钱既已花了,自然是不必走路了。不过,那牛车也不比走路快多少。
沈嘉嘉提着装纸钱蜡烛的篮子上了牛车,刚坐定,忽感觉篮子轻轻晃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只见遮篮子的白布微微隆起,旋即,从白布底下探出一个小脑袋。
红红的脸儿,头上一撮朝天毛,不是那鹦鹉乘风又是谁?
谢乘风抖了抖朝天毛,扭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朱二娘子“呀”了一声,指着它问:“三娘,它怎么还活着,你又捣什么鬼?”
沈嘉嘉嘿嘿笑了笑。
朱二娘子一想便明白了,用食指点着她的脑门:“你呀你!”
谢乘风偷偷跟出来,就是想探听点消息,他想知道作为人的他到底是生是死,若是没死,那么那具身体是否被别的什么灵魂占据了?会不会,被这鹦鹉占了?
如果一只鸟住进他的身体……
不敢想。
一路上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是些东家长李家短,要么就是叫卖声、撕扯骂街声,谢乘风有点无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发觉沈嘉嘉正单手把他从篮子里捞出来。
想他谢乘风,文武双全,拉的一手好弓箭,平常打架鲜有敌手,如今却被一个少女单手拎着,实在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沈嘉嘉本想把乘风藏在袖中,又担心憋着它,于是将它塞在胸前衣服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谢乘风默默地爬出来,顺着她的衣服爬上肩头,立着。
沈嘉嘉也就不管它了。
烧完纸磕完头,朱二娘子与亲戚聊天,沈嘉嘉自找同族的姐妹玩。她今日带着只新奇漂亮的鹦鹉,大小孩子都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一时间出尽风头。
谢乘风很有些不耐烦,站在沈嘉嘉肩头眯着眼睛装睡。偏有那没眼力的,叽叽喳喳不算完,还伸手捅他。
谢乘风恼道:“别碰我。”
“嘻嘻嘻生气了!”
“……”
沈嘉嘉抬手挡住他,解释道:“它今日生病了,你们看看就好了,不要摸。”
有人不听劝,高声叫道:“我就要摸它,把它给我玩!”说话奶声奶气的。
沈嘉嘉定睛一看,是她二叔家的小儿子,唤作七郎,今年不过三岁,小小年纪,性情却有些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