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春盈盈+番外(212)
收敛好我的心思,将所思所言都写在一张帛书上,“阿素,等我负罪,若我身死,请拜托可汗替我送回天盛。”
“公主!”
按照天盛的方式,我退去华服,衣衫单薄,冒着大雪一路走向可汗的大帐。
“妾特来请罪!”
雪已经淹没到了我的脚背,那是钻心蚀骨的寒冷,也不及我的心冷。
还未来得及跪下,眼前便是暖融融的一个人,他撑着一把伞,用自己的披风将我围住。
“公主这是做什么?”
我想要挣脱,“大雪与你何干?”
“我不能让可汗为难,更不能让天盛蒙羞。”淡淡的冷气打在他的脸上。
姜竭特勒微微蹙眉,直直的看着我那坚定的目光,他便又些颤抖的问我:“公主是不相信我吗?”
我看着他,是的,打心底我便不信任何人,身在异乡,至少我还可以为自己的生死搏一把。
“你为什么不选择相信我?”他将我抱得很紧,“萧莹,还是你相信我才会来这里?”
我微微张口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前前后后便有了兵戈相接的声音。
雪地很快染上了红色,还有一个人向我冲过来,他拉着我转身,从腰间抽出了刀,却不想是阿素替我挡下了。
“阿素!”
幸好阿素伤得并不深,他想要拉着我进去,可是我的腿在寒冰之中早已没了知觉。
他将我打横抱起来,“我的弟弟想要利用这一切,篡夺我的可汗之位,一切都结束了,我护住了你。”
医师来来往往,才将我的腿捂住,“咳咳。”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他坐在我的身侧,想起我今日的举动实在震惊。
“我的命我只想我自己做主。”
他眼中还是那样钦佩的目光,在他看来我连那帐外的血污都不害怕,这样的女子实在是难得。
“那公主就该学着如何使用这个。”他将一把匕首放到我的手中。
我微微蹙眉,“可汗是要我用它自刎吗?”
他轻笑,拂去我额间的水珠,“要做主自己的命,不该自保吗?”
我的心并非没有融化,姜竭特勒他有着阿爹的帝王姿态,言语中是尊重也带着霸道。
而他看这世事也更加通透,我本以为我自己看的透,却发现只是冰山一角。
在雪地受的伤,足足等到第二年春来我才好过来,等我能走动了,他便将阿雅送到我的身边。
阿雅教了我和阿素一些防身的招式,碰上他来总要和我过过招,还美其名曰说看我学得如何。
“现在能够骑马了吗?”
“可以!”
那个春日,我和他骑马驰骋过草原,他说我总能让他看到不一样的我,“长安的女子不都是闷闷的吗?”
从前的我是闷闷的,只是将真实的自我包裹,只为在那片天地活下去。
那日骑马归来,他将我抱着回了可敦的帐子,坐在榻边,他问我:“今日可敦可要我留下。”
我看着他,一种浅浅淡淡的悸动传来,吸引着我靠近他的胸怀。
第二日几个拔也和覆罗还悄悄的来问,可汗是不是如同她们所言那般温柔,仆骨夫人只好无奈的斥她们一句,“公主也是你们能够打趣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4)
从那以后,我便觉得在这里的日子算不上度日如年,春耕秋织,寒来暑往。
“阿耶画师可要好好的画可敦!”
回纥的山脉上凿了些许洞穴,修缮了佛像,我便供养了一座,为阿娘祈求以后没一世的平安,还有阿爹和哥哥的平安。
偏偏可汗要让画师将我的画像画上。
“可敦独有的中原美,这里头的各位夫人都及不上。”阿耶画师也会奉承。
随后的几年,可汗还是收了几位夫人,大都活泼灵动,都爱跟着我学天盛带来的东西。
纺织是定要学的,我又不想荒废了我这一手好字,便教了后庭的夫人写,夫人们偶尔回家,又带去了外头,竟然在回纥流行了我的书法。
只是那年可汗的弟弟莫托特勒的一场政谋,我的身子到底有些伤,几年都没有身孕,可汗心中总是有些亏欠。
拔也生了为小王子,我也于心不忍让孩子离开母亲。拔也姐姐也时常来,竟成了我们几位一同抚养。
“小王子以后一定要跟着公主学写字!”
仆骨夫人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脸蛋,“王子总是哭闹,偏偏到了可敦的帐里就不闹了!”
“哪有那么神奇,”我随手将前几日捡出来的项圈带在他的脖子上,“长安的郎君都有一个,我便送他一个。”
就围着这么一个孩子,我们几个又凑趣要给他抓周,一手弓箭,一手毛笔,便是可汗也乐开怀,说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就在我要忘记远方的家的时候,李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回纥。
“可敦外头有个长安来的人在宫门处说要见你。”奴仆将玉佩递到我的手中,我一眼便认出那是哥哥的信物。
陛下过身的消息才传来不就,说是三哥继位,五哥回了江淮,怎么这个时候哥哥又打发人来见她。
可汗只当是对我不好,赶紧赶来。我只好如此接见了李慎。
“奴李慎,陈王近侍参见淮阳公主。”
我微微蹙眉,“你真的是哥哥派来的?”
“我是先帝身边的人,多年不见公主,公主不记得奴了吗?”
看着他缓缓抬起头,我心中并未松口气,可汗拉着我,“公主认识吗?”
我轻轻点头,“李慎,哥哥让你来做什么?”
他的目光却看向一边的可汗,我深吸一口气,“是要可汗回避吗?”
李慎咬唇,可汗虽然笑颜,却带着自己的威严,“我倒是很好奇,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我只好沉沉的说:“可汗是我的夫君,你放心的说。”
只是我没有想到,李慎来此是让可汗出兵的,突厥进犯凉州,谢侯爷几番交手。我也从李慎口中得知,那侯爷便是嫂娘的阿爹,那嫂娘必然是谢盈那个小娘子。
将目光挪向一旁的可汗,姜竭特勒已经蹙起了眉头,“这几日莫托特勒总是蠢蠢欲动,看来和突厥有关。”
“可汗,”我起身行礼,“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可汗考虑清楚。”
他拉着我,“你是想我去,还是不去?”
我哑口无言,他却挥手告诉身边人,为他准备东西,即刻驰援西北军。
“等我回来!”
可汗走了约莫两个月,我的身子却突然不适,医师来往几日,脸上露出了欣喜,“可敦这是有身孕了!”
我愣了愣,他这一走我便有身孕了。那是他期盼了多年的事情,我心中对这个孩子也有了期待。
可我等来的确实他重伤的消息,不仅如此,他还命人将我直接接去了前线。
“可汗,可敦来了!”
他握在榻上,脸色发白,“萧莹。”
我知道他很少叫我的名字,我赶紧握住他伸出的手,贴在我的腹部,“可汗,我们有孩子了。”
可是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种失落,为什么会这样呢?
“萧莹,回家吧!”他说出口的时候,我赶紧点头,“若是你身子扛得住,我们即可回牙帐。”
他轻轻摇头,我便改口,“那我在这里陪你几日。”
手缓缓贴在我的脸颊,“回家,回长安……”
那一瞬我想要摇头,可看到了他眼中的坚持,“莫托特勒勾结突厥,我命不久矣,按照我们的习俗我一旦过世你便要嫁给他,我不愿。”
“只要你点头,我即刻让他们带着我的手信送你去凉州,有西北军护送你回京。”
说完他便咳嗽起来,我掏出帕子,接住的确实一捧浓血,随即又混入了我的几滴眼泪,“可汗,那你呢?”
“我的时日不多了。”他眼中的恋恋不舍我看得一清二楚。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姜竭特勒,我带来那么好的医官,我不信你不能好。”
“我知道,这五年我得到了你的真心,我如此珍视的人我又怎么愿意你落入莫托手中。”
他收回了手,突然严肃的看着身边的臣属:“传我令,身后遣散后宫,返回诸家,可敦系天盛公主,即刻遣返长安,阿雅随去,不得有误!”
我咬紧牙,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下,这里的五年,我就要将长安的一切淡忘,我以为我能和他携手共度余生。那样也好,我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