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番外(75)
牛老夫人听了心生不快:“你今日又没出门,能有什么事?”
冯橙听出牛老夫人的不悦,不为所动:“不管孙女有没有事,总该先问过我。若是我身体不适,岂不是要对长公主府出尔反尔?”
牛老夫人被噎了一下,有些下不来台,沉着脸道:“你还要教祖母行事不成?”
“孙女不敢。”冯橙屈了屈膝,待直起身子时突然一晃。
“大姑娘!”婉书一惊,忙去扶她。
冯橙抬手扶额:“突然有些头晕。啊,不会是病了吧?”
别说是牛老夫人,就连婉书都快控制不住表情了。
大姑娘装得太浮夸了吧?
牛老夫人黑着脸想骂,可视线落在少女过于白皙的面上,到嘴边的斥责又默默咽了下去。
也不知大丫头怎么回事,这脸色就没个红润的时候,真要去了长公主府说自己病了,让永平长公主怎么想她这个当祖母的?
接了帖子就巴巴把生了病的孙女送过去?
显得过于奉承不说,多心的还会担心被过了病气。
看着大孙女娇弱扶额的模样,牛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死丫头,竟敢明晃晃威胁她!
可令她憋闷的是还不得不接受这个威胁。
“婉书,给大姑娘倒杯茶来。”
“我想喝蜜水。”
牛老夫人压着恼火,冲婉书点头:“给大姑娘调一杯蜜水来。”
不多时,冯橙坐着小杌子喝上了蜜水。
“可好些了?”
冯橙冲牛老夫人甜甜一笑:“好多了。”
她是看明白了,乖巧懂事得不来祖母的真心疼爱。
在祖母心中,家族名声利益才是首位,乖巧的孙女不过是锦上添花。当这朵花影响了祖母真正在意的那些东西,把花折了就是了。
既然如此,她何不让自己活得舒服些。
反正不管祖母如何恼怒,只要长公主府请的是她,那祖母就会给她蜜水喝。
少女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垂眸又啜了一口蜜水。
“那就好。”牛老夫人点点头,忍着怒道,“门人不懂事,把你的帖子送到了长宁堂来,下次让人直接送到晚秋居去。”
冯橙见好就收,笑盈盈道:“多谢祖母。”
“回去换身衣裳吧,出门做客不可失了尚书府的礼数。”
等冯橙换好外出的衣裳,长公主府来接她的马车也到了。
两府同在西城,路程远不到哪里去,冯橙只不过在车中打了个盹儿,长公主府便到了。
在外等着她的是女官翠姑。
“冯大姑娘一路辛苦了。”
冯橙福了福身子,客气问好。
翠姑笑着解释:“是殿下惦记冯大姑娘了,就想见一见。”
“我知道了,多谢姑姑提点。”
看着安安静静走在身边的少女,翠姑忍不住多说两句:“冯大姑娘不必紧张,说来也是大姑娘与殿下投缘,才令殿下时时想起。”
世人不清楚害死郡主的真凶,她却是知道的。而能揪出幕后黑手,少不了冯大姑娘的功劳。
只此一点,她就不由对眼前少女好感大增。
说话间就到了牡丹园。
牡丹院中草木葱葱,唯独牡丹花早已谢了。凉亭中一道纤影独坐,显得孤单落寞。
冯橙望见那道弱不胜衣的身影,心中叹气。
曾经威慑四方的长公主,因为独生爱女的失踪垮掉了身体,后来终于寻到迎月郡主骸骨,却迟迟查不出幕后黑手。
这般拖了没多久,永平长公主便郁郁而终。
长公主的夫君杜先生辞去清雅书院山长,时常提着酒壶枯坐在永平长公主坟前。有一日许是喝多了,就在坟前睡着了。
那是个寒冷的冬日,杜先生这一睡再没有醒来。
想着那些惨烈的事,少女下颏微扬,迎着六月的阳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如今长公主知道了幕后真凶,结果会不一样了吧?
对幕后真凶愤怒也好,无力也罢,终归比寻不到一个结果要强得多。
解开了那个心结,长公主或许就不会郁郁而终,杜先生也不会醉酒而亡。
“冯大姑娘?”见冯橙突然驻足,翠姑轻轻喊了一声。
冯橙收回思绪,随着翠姑快步走进凉亭。
“殿下,冯大姑娘到了。”
永平长公主转过身来,摆了摆手。
翠姑默默退出凉亭。
“臣女见过殿下。”冯橙微微屈膝。
穿着缃色裙衫的少女,仿佛满园葱绿中唯一的鲜花,娇妍清丽,令人移不开眼睛。
永平长公主凝视了少女一瞬,轻声道:“冯大姑娘,来这里坐。”
冯橙道了谢,大大方方在永平长公主对面坐下。
“本宫记得冯大姑娘闺名冯橙,没有记错吧?”
“劳殿下记挂,臣女闺名一个‘橙’字。”
“冯橙——”永平长公主颔首,“是个朗朗上口的好名字,可有什么寓意么?”
“臣女的名字是先父起的,取自‘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这句诗。”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第98章 婉拒
听少女平静解释名字的来历,永平长公主的心仿佛被调皮的蜂子轻轻蛰了一下。
都说秋日凄凉,冯大姑娘的父亲却从这句诗中挑了字给女儿取名。在一位父亲心里,女儿来到之时,便是这一年中最美好的风光了。
那一定是位很疼爱女儿的父亲,可对眼前小姑娘来说已是“先父”。
“冯大姑娘是秋日生的?”
冯橙点头:“臣女生在秋末。”
这也是她的住处晚秋居的由来。
“秋末啊。”永平长公主想到了女儿,喃喃道,“迎月是仲秋生的。”
冯橙动了动唇,没有开口劝。
对一位失去独女的母亲而言,这些劝慰太苍白。
“冯大姑娘今年十五岁了吧?”
“是。”
“与迎月一般大呢。”永平长公主看着雪肤花貌的少女,仿佛看到了及笄的女儿。
迎月若是长到十五岁,也会像冯大姑娘一样好看吧?
永平长公主一时想出了神。
冯橙静静坐着,没有打扰对方。
守在凉亭外的翠姑隔着亭角垂下的轻纱往内看,悄悄抹了抹酸涩的眼角。
不知是不是错觉,殿下与冯大姑娘相处时好像有了精神气。
永平长公主出神的时间有些久,久到风把轻纱吹起,不耐烦吹动她的裙摆,这才回过神来。
对面的少女眉眼沉静,既没有不耐烦,亦没有紧张忐忑。
就仿佛本该如此。
永平长公主脱口而出:“冯大姑娘可愿做我的义女?”
冯橙愣了一下,望着永平长公主一时忘了说话。
永平长公主也愣了。
她不明白刚刚为何问出那句话,明明在请冯大姑娘过来时,她就是听着令人烦躁的蝉鸣想见一见这个小姑娘而已。
迎月性子活泼,到了炎炎夏日会偷偷爬到树上捉知了。
她其实是知道的,但并不想太过约束女儿。
在她看来,年少时快活一些,当长大后不得不面对人生风雨,能从这些美好的回忆中汲取勇气与力量。
那时的她,何曾想到女儿永远不会长大了呢。
问出这话后,永平长公主其实有些迟疑。
她认冯大姑娘为义女,是为了满足自己重新拥有女儿的自私,迎月会怪她吗?
好像有些冲动了。
在对面少女沉默时,这个念头从永平长公主心中一闪而过。
而冯橙因为过于吃惊愣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回神。
“臣女感激殿下的厚爱。”她起身对着永平长公主福了福,“只是这样的大事臣女无法决定,需要与家人商议。”
她顿了一下,还是坦然道:“也要看家母的想法。”
如果认永平长公主为义母会让母亲不安,那她便不愿这样做。
世上比母亲身份高贵,强大能干的人不计其数,可别人再好,都不是父亲吟诵“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时,拥着襁褓中的她微笑聆听的那个妇人。
听了冯橙的回答,永平长公主有些松口气,又有些遗憾。
她一时理不清复杂的心情,歉然道:“这样的大事确实不该随口说说,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冯橙亦松了口气。
能借着永平长公主的另眼相待让她在家中不至于如履薄冰便足够,至于攀龙附凤的心思,她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