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以现代的法律和道德标准来说,待来年正月,她也该满十八岁了。
谢良钰怎么说是个正常的男人,况且也不是什么柳下惠——就算他是,面前的这个可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没道理夫妻两个之间,在闺房里,还要守什么君子之礼的。
谢良钰暗暗叫苦:这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原先怎么就那般死板呢?不说古人观念原本就与他那个时代不同,就算不考虑那个:多少几个月的时间又有什么打紧?现在可好,将自己套进去了,梅娘心心念念地等着他们的第二个“新婚之夜”,他现在也不好就打自己的脸。
很难说梅娘有没有注意到丈夫的窘态,她甚至显得有几分故意,趴在谢良钰身上好好翻找了一番,才从最里侧的暗格里,找出一只被妥帖盖着的篮子来。
这会儿可是八月,虽然有了些秋凉,但秋老虎也很是厉害,原本便动动都一身汗的,两人闹腾这么一番,谢良钰只感觉热得简直要发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越来越难挑戏到自己的娘子——甚至越来越难以稍占上风了。
不过管他呢,都是他家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看,”梅娘将那块绣了一些的布料从篮子里拿出来,“进度很快呢。”
“啊……是啊。”
谢良钰干巴巴地说,试图让自己显得非常无礼的下半身不要那么明显:“咳,梅娘,我想出去走走。”
他的娘子轻轻眨了眨眼。
“是你先说起这个的,”谢良钰不确定他是不是从这样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儿委屈,但那已经足够他慌了手脚的了,“你不想看看我的作品吗?”
“当、当然想!”这样的回答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谢良钰深吸一口气,结果那件还没有成型的衣裳,一边在心里默默念着心经,对自己说“你是一根木头是一根木头”,一边极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刺绣审美这项伟大的艺术行为上去。
……至少梅娘笑得很是开心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么窝在一起说了半天的话,最后梅娘先困了,她照顾了丈夫一整天,原本也就洗漱完毕打算歇下,现在在这种氛围之下,自然是更快地受到了睡意的侵袭。
谢良钰拍拍她的背:“辛苦了,先睡吧,我出去洗把脸转一转,躺了这么久,身上都要僵了。”
“唔……”梅娘不大清醒地拉拉他的袖子:“等——我给你打些水。”
“你快睡吧,不用管我。”
谢良钰温和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肩头:“我说不定还要去一趟老师的院子里呢——不过他老人家可能也睡下了,不管怎么说,这会儿我可睡不着,那些同窗也差不多该醒了,我出去跟他们碰个面。”
不——他在心里面无表情地想到:我只是想出去用凉水洗把脸,把某些人“无心”中撩起的火灭掉。
这日子真是快没法过了。
梅娘终于放过了她可怜的相公,她又打了个哈欠,往床铺里头缩了缩,确认安全似的拍一拍放回去的针线蓝,侧躺着安心闭上了眼睛。
谢良钰放轻脚步,悄悄走了出去,外头已经渐渐地凉爽下来,夹杂着桂花香味的晚风一吹,他原本就十分甜蜜的心情,更是好了起来。
他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在冲凉房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优哉游哉地向正逐渐热闹起来的前院走去。
第90章
接下来就是漫长而折磨人的等待。
从考试结束,到最后出结果,有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考完试的学子们在咸名城里游魂似的四处游荡,大家纷纷觉得似乎比考试之前更加紧张了。
好在再漫长的等待也有结束的一天,九月初五,终于到了张榜的日子。
谢良钰他们起了个大早——虽然按道理来讲,要到午时才正式张榜,但谁也没办法阻挡大家急切的心情不是。
这群人昨天就已经躁动起来了——今日张榜,昨日填榜,若是衙门里有硬关系,昨日便说不定能递出些消息来,对自己中不中有个底,不过谢良钰他们几个是没有这样的能耐的。
以叶家的身份,若亮出来自然不在话下,可叶审言与他祖父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定然不可能为了这样一件“小事”透露出身份来。
不过约莫也瞒不了很久了,叶审言这一科若考中,从此后便是能得官身的举人,他总不可能到了朝堂上,还坚持着那种没多大作用的隐瞒身份。
况且,都不必等到那时,一旦他们入了京城,那边认识这位叶家大少爷的人,可多了去。
“起这么早,急着去看榜吗?”
几人聚集到前厅,都是一身簇新的打扮,脸上既兴奋又紧张,倒是比去考试那天多了些颜色。
叶老乐呵呵地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戳了口茶:“去凑什么热闹——榜中午才贴出来,这会儿贡院门口人挤人的,谅你们也挤不进去。”
这里的人都是菜鸟,可听到老前辈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叶审言不甘心道:“难道只能等着人家来报吗?”
叶老点点头:“相信我,那是最快的法子——每次乡试,报喜的酬劳可能养活不少衙门里办差的家伙,他们有经验,能最快看到榜,况且为了喜钱都你追我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在这里等着,绝对是最明智的决定。”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老人家说得有道理。
那……谢良钰苦笑了一下:“我们便在此处等着吧,你们若实在心急,也可以打发书童去前头看看,能早片刻得知结果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大家一想也是,叶审言便带头把自己的书童派了出去,大家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做不下来,在大厅中踱来踱去,听着外面声音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可消息来得并没有那么快,至少这一整个上午,大家注定要在煎熬中渡过了。
谢良钰挺有把握,可被这样的气氛也不禁感染得紧张起来,他其实很想回后头去,跟梅娘坐在一块儿等,或至少跟她说说话——总好过跟这些一个比一个没出息的大老爷们儿待在一起吧?他转眼看到过去认识的一位姓黄的书生,那家伙看起来简直都快要厥过去了。
真是,值不值当。
其实,谢良钰他们这里的人还算是淡定的,大家都是第一次考,也都还年轻,经得起失败的磨砺——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自然都还是想中的——不像那些屡次来此经受折磨,却屡考不第的士子,那对他们来讲,如今可真是……
谢良钰忍不住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那般情景,也不由有些胆寒。
实在是这个时代的科举制度太过磨人了,考场中那几乎让人掉层皮的考试环境不说,单是每三年才有的一次考试,每省寻常都有三五千考生应考,最后却只录取不到一百人,而要知道,这些应考的人都已经是从各州县选出来的,几乎是当地最优秀的那一批了!
可想而知考取的难度有多大,这样一次一次又一次,一年年耗下来,头发都耗白了,却还是一无所获的人比比皆是啊。
谢良钰又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那么死心眼,他向来是信奉条条大路……不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看他前世那种不走寻常的发家路便能知道,若真是没那个天赋,倒不如另换一条路,他就不信自己不能出人头地!
……不过这就想远了,谢良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也忍不住有些失笑起来——谁说他不紧张,连要是考不中往后该怎么办的路子都想了个通透,就差站起来和其他人一样转磨了。
“说起来,”人一紧张,就忍不住想要说点其他话转移注意力,那几个都来自安平的士子闲聊起来,“静渊兄也是这一科考的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谢良钰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朝他们的方向动了动。
“是啊,”一个消息向来灵通、姓张的书生道,“郑兄的学问其实都比我们深的——当然,谢兄与叶兄不同——他去岁考三道小试,次次都列经魁之位,他家大人也有身份,自然是能破格应今年的乡试。”
另一人奇怪道:“可怎么一直未看见他?当日贡院门口按州县搜检,似乎他也不在其列吧?”
他这样一说,大伙也都想了起来。
其实那会儿大家都那么紧张,没谁有闲工夫去看别人是否在自己身边,但郑深毕竟与他们相熟,如今从那种氛围中脱出来,再好好想想,似乎确实是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