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她陡然起剑,削木如泥,只三两下便将一棵参天大树砍断。
大树吱啦啦往后倒去,“轰”一声,惊起一丈高的水墙。
啪嗒!
剑不停使唤得落地,她握剑的手,十几年来头一次如此无力。
“翠涛,汇报情况。”
翠涛一惊,瞬间转身,一屁股坐在树墩上:“王王王王……”
夏枫淋成了落汤鸡。
她鲜红的长裙被雨水洇成了暗红色,发丝紧贴面庞,粉白的肌肤在红裙的映衬下越发红润。
一把拎起翠涛的衣襟,她的声音低哑如山谷的夜风:“别浪费时间!”
翠涛咽了口口水,断断续续道:“自贤王府而出,那群人从天京东德门骑马离开……我追到此处,因轻功拙劣,丢了痕迹。”
“丢了多久了。”
“……一盏茶的功夫。”
夏枫甩下她,往四周探查。
地面湿滑,尚有多条往四方而去的痕迹明显的马蹄印。
她仔细辨别,忽发现一处玄机。
一看似普通的马蹄印上,留下了几片软屑。
她抠巴出来,于指尖细细摩挲,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合手酥。
这是何子秋给她留下的讯息。
“翠涛,”她起身命令道,“去城内牵一匹马来。”
翠涛咬咬牙:“我也去!”
“你这个三脚猫的轻功,”夏枫毫不掩饰得讽刺道,“连碑谷的大门都碰不到,只配帮我看马。”
这场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就连官路上的水都积了一指之高。
天空轰隆作响,偶有闪电划过,雨渐如瓢泼。
飞蹄践踏过路边的小草,划出一痕痕水桥,扬起一阵土味。
何子秋被迫麻绳裹了个严实,被拦腰挂在马背上。
他老实不动,偷偷把手里的合手酥搓成屑块,一路留下痕迹。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我?”
同马的女人冷笑:“呵,你一个出逃的奴隶,废话这么多。”
出逃的奴隶?
他暗暗思忖这句话,脑子里想到的唯有苏懿和尘巢。
“你们是暗门的人?”
“少废话!再多说一句,便把你舌头拔了!”
何子秋清俊的脸流露出不安,他安慰自己好在现在还清醒,要是被打晕了,连痕迹都留不住。
暗门的这群人,具是高手。
只是一路雨下的太大,她们耳目逼仄,没发现何子秋的小伎俩。
快马加鞭,众人一路狂奔,累死了数十匹马,终于十几日后不停歇,到达苍山。
苍山靠近临海,何子秋再熟悉不过。
没想到,他竟阴差阳错回乡了。
来到碑谷,就是暗门的主场,任凭她夏枫三头六臂,哪怕有九条命,也不可能在毫无情报的情况下于悬崖峭壁上逗留,更别提找到碑谷的入口。
思及此,众人长吁一口气。
这多日,何子秋颠沛流离,吃喝极少,脸又快速瘦削下去,他双脚还未着地,便被一把拽住,猛地往山崖下一掷。
“你们做什么——”
他倾身而下,瞬间失重。
谁知这群人也接二连三纷纷跳下,于空中接住他,脚落山石,凭借这小小的力再次跃起数十个来回,颠得何子秋脸色铁青。
待何子秋意识渐渐清晰,他嗅到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水汽的霉味,若深吸一口,鼻翼都是湿润的。
他抬起头,望见一排排交错的楼梯,或木制架空而建,或依山洞走势而建,木条与木条的连接方法与尘巢如出一辙。
尘巢的恐惧忽自大脑萌生而出,蔓延全身。
那些血腥的,黑暗的过往再次占据鳌头。
何子秋忽然挣扎起来,他撞开一个暗卫想逃,却被对方狠狠拽回来:“老实点!”
“你们掳走我,贤王不会善罢甘休的。”相比当初,何子秋此时有了几分底气。
众人相看一眼,哈哈大笑。
“我们自知贤王的厉害,怎么敢把你放在外面。”
“小奴隶,你可知道什么是‘碑谷’?”
何子秋神色一凛,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知。”
“碑谷,”那女子在他耳边转着嗓音道,“是擅闯暗门者的乱葬岗。”
“哪怕当年,号称天下第一轻功的‘雨上飞’,也殒命此处,那贤王即便武功盖世,不熟悉这碑谷断崖,也得身死江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者,就算那贤王武功高强以一敌千又如何,我暗门那么多高手,还不能了结她?”
此话激起了何子秋一身的反骨与逆毛,他蓦地抬头朝女人“呸”了一口:“你竟敢瞧不起贤王。”
“哎哟,”那女人表情暧昧起来,往脸上一抹,“这小奴隶,还挺护主。”
“赶紧压了手印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暗门有一规矩,杀人要按手印以示证明。
众人考虑到夏枫的厉害,路上一步都不敢耽搁,生怕身死门外,便只能硬着头皮把何子秋带回门,按完手印迅速处理,饶是她夏枫追过来,也入不了暗门。
再者,她们兵分三路,夏枫哪里知道她们的目的地。
一女杀手掏出羊皮纸和印泥,往何子秋手上一摁。
“这是什么东西?”她倏然一顿,从何子秋的指甲缝里发现一块白酥。
她强硬得按住挣扎的何子秋,一巴掌扇了过去:“说!你做了什么!”
何子秋恶狠狠瞪向她,轻蔑得站直身子,反手想甩她一拳,被她一掌接住:“我给夏枫,留了许多痕迹。”
雨下了多日,天空好不容易放晴了。
阿罗命人稍微打开窗户上的藤蔓,驱着轮椅停在窗后,沐浴着阳光。
一只信鸽扑闪扑闪翅膀归来,瑟缩着小毛头,停留在桌边。
她捧起来仔细观察,确认是早前放出去寻找路人甲的那只,那张有她亲笔的纸条,已不知所踪。
据她所知,路人甲若看了任务,就等于是接了,算算日子,若完成了委托,也该回门答复领赏了。
不一会儿,有下人敲门。
“进。”
一女杀手木着脸走进来,恭敬跪下:“门主,甲庚小队接了任务,方回碑谷。”
“嗯,甲庚小队?什么大任务。”悬着的一颗心好不容易放下来,阿罗悠然端起桌上的茶杯,牛饮一口热茶。
“往贤王府掳走名叫何子秋的奴隶,并伺机处死。”
“噗——”
一口茶喷了一桌子,阿罗猛烈得咳嗽起来,好似要把肺咳出来。
她瞳孔骤缩,猛地把茶杯扫落在地:“谁发的任务!谁允许你们接的!”
“门主赎罪,是首座亲自发的任务。”
“师父?”
“首座说,即便夏枫寻到了碑谷也无妨,路人甲会来的。”
“可路人甲还没来呢!”
阿罗又气又怕,残废的下半身就差激动地站起来,创造一段医学奇迹。
“甲庚小队回来了?人呢?!”
“正准备处理那个奴隶。”
轰隆!阿罗的内力轰然而出,差点把女杀手吹飞:“还把人带回来了?你们他娘的是活腻了吗!”
“可是……”女杀手十分不解,“可是我们在碑谷啊,饶是那贤王十八般武艺,也进不来啊。”
“你是没见过强者吗?!”阿罗一声怒吼,无力地扶额,“蠢货,给我滚!”
“那,要不要叫她们把人先带上来……”
“不要!带远点,别让我看见!”
女杀手吃了憋,表情十分难看,她淡淡应了一声,只觉门主自从从尘巢回来就极容易小题大做,一听到“枫”和“贤”,就当场跳脚。
可能是神经衰弱吧。
她摇摇头,觉得门主再这样下去,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阿罗怕得不行,怕得腿都在抖。
是的,她上身在狂抖,带动了瘫痪的腿。
要不然,把甲庚小队全部供出去算了。
师父也一起供出去好了,去你娘的师徒情谊。
“呃啊……”阿罗狠狠抹了一把脸,压力大如山,恨不得现在就自我了断。
路人甲会来吗?
按照她的习惯,哪怕刺杀对象在路上,她都能追过去杀了。
最坏的可能是夏枫亲临碑谷,但只要路人甲赶上了,暗门就还有救。
草,有救个毛啊。
除了她,没人知道夏枫究竟有多强,把全门的生死存亡赌在一个灭门叛徒身上,师父是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