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77)
季姑姑口口声声说,季昀是犯了旧疾,吃几日药便会好,萧瑶却不敢轻信,甚至暗暗起了疑心。
莫非季昀也同她一样,中了什么太医也没见过的毒?
萧瑶匆匆回到内殿,立在季昀身侧,望着他缓缓饮茶的动作,居高临下问道:“告诉我,季姑姑方才究竟说的什么?你是不是中毒了?能不能治好?”
说着说着,她眼眶都红了。
季昀放下茶盏,含笑将她拉过来,坐在他身侧:“昭昭再紧张臣吗?别胡思乱想,臣的身子素来如此,看着凶险,实则养几日便好,昭昭且容臣告假几日,过些时日,定当加倍补偿昭昭。”
“季昀,你说了这么多,可知多说多错?”萧瑶一个字都不信。
趁季昀惊愕间,她忽而将手搭在季昀肩头,将他上衣往下一拉,迅速扫了一眼他光洁的背。
又恐他受寒,匆匆替他穿回去,才盯着他愕然的眸光,一字一句道:“季姑姑并未替你施针,你们究竟在骗我什么?”
被这般逼问,季昀只是无奈,却并不解释。
他笑意清浅,漆眸闪着光,抬手轻轻抚了抚他鬓边墨发,嗓音低缓:“傻昭昭,你只需记着,臣永远不会害你便好。”
待他喝了汤药睡下,萧瑶才离开坤羽宫,一路上,她反复琢磨着季昀最后那句话,却怎么也猜不着有何深意。
过了两日,季昀的身子开始好转,萧瑶还曾悄悄立在坤羽宫外,看他舞剑。
萧瑶脸上重新有了笑模样,让她欢喜的,还有一事,空置百年的辰王府重开,辰王回来了。
“去辰王府通传一声,本宫明日罢朝一日,亲自去辰王府拜访。”
辰王乃是世袭罔替的一字并肩王,受百姓拥戴已久,即便辰王府偌大的府邸空置百年,也没有哪任君王收回,更无人敢买这座宅邸。
如今辰王府重开,陷入国师暴毙恐慌的百姓们,一时像是看到新的生机,大琞有救了!
“陛下明日去辰王府,可否带上臣?”季昀冒着寒风而来,温声向萧瑶请求。
“你也想见辰王?”
“臣仰慕辰王久矣。”
翌日,萧瑶让季昀与她同乘。
御驾到了辰王府外的巷道时,她才知,仰慕辰王的人何其之多,比那日围在国师府外的人还多,听口音,还有才能够京外赶来的。
入了辰王府,见着那张不算熟悉但肯定不陌生的脸,萧瑶惊呆了:“原来霍神医是辰王后人!”
“是。”霍庭修含笑望着她,一贯锐利的眼神,此刻甚至能称之为慈爱,“陛下若要验看辰王令也可,只是辰王令在内子处,内子性子恬静,尚未住进府中。”
“辰王说笑了,您的身份,本宫自是不疑。”以霍神医的身份,他也没什么必要冒充辰王。
只是不知,他潇洒半生,为何突然回来,担这一字并肩王的虚名?还是,他想要的不止是虚名?
此事她不便相问,改日悄悄去问季姑姑好了。
刚想到季姑姑,便听到下人来通报,说是首辅大人家的季姑姑求见。
萧瑶面上一喜,却见霍神医已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快请!”
呃,他们两个究竟谁是徒弟,谁是师父?
略略寒暄几句,萧瑶又听下人来报,说钟灵山上的药圃运来了。
霍神医对药草着实看重,竟不让下人插手,自己亲手去后院新建好的暖房,将运来的药圃移栽进去。
萧瑶从来只在书上看到那些草药,或是太医院那些成品,没见过实物,心下好奇。
便也跟着去了暖房,看霍神医如何侍弄那些草药,季姑姑又是如何从旁协助。
暖房中药草种类不多,却都不是凡品,有些萧瑶听说过,有些没听过,霍神医忙着,季姑姑倒是极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直到问及一种样子有些特别,只有小腿一半高的药草时,季姑姑顿了顿,迟疑片刻才道:“此乃情丝草,也叫离情草。”
原来离情草长这样。
萧瑶眼睛一亮,小心地碰了碰离情草细软的草茎:“离情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哦,从前皇兄日常喝的补药中,就有这一味。”
暖房里暖融融的,季昀却未进屋,而是立在廊庑下,含笑凝着里边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
他听不清楚萧瑶在说什么,却能看出她极欢喜,若非被抱入宫中,她其实安乐无忧地过一世吧?
殊不知,暖房中,季姑姑和霍神医手上动作齐齐顿住。
二人默然对视一眼,季姑姑方才深深凝着萧瑶,摇头道:“不,情丝草不是补药,而是,慢性的噬心毒药。”
第63章 蜜饯甜
闻言, 萧瑶盯着眼前一片细软的草茎发怔。
毒草,离情草是毒草。
原来萧氏皇族短寿少嗣的缘由,不是什么怪力乱神的诅咒, 而是历任国师奉上的那碗固元汤。
原来武帝、文帝皆死于情丝草之毒,毁于国师之手。
“这情丝草原本是长在南黎的离情谷, 可不知为什么, 在南黎绝了迹, 孟师兄后来却在东琉无意中撞见,给少了个精光。”
东琉?慕容世骞, 宋世迦。
不, 或许该称之为慕容世迦。
“不过, 这情丝草虽有毒,却也可以入药,以血养之,可解情蛊之毒。”季姑姑说着,红着眼眶瞥了霍庭修一眼, 对上他微微颔首的默许,又继续耐心解释,“师父觉着可惜, 寻来了情丝草的种子, 听说南黎都没种出来,没想到让师父种成了。”
言罢, 她又细细地给萧瑶说着情丝草的种法,仿佛只是闲聊,并无任何言外之意。
她絮絮叨叨说着,萧瑶愣愣听着,鼻尖涌起浓重酸意, 直盯盯凝着眼前成片的情丝草,视线渐渐模糊,视野中一片翠雾。
以血养之,可解情蛊之毒。
满脑子不断回响着这句话,萧瑶心口一阵钻心地痛,似有虫蚁在胸腔内狠狠啃噬。
原来季昀的身子越来越弱,不是什么旧疾,而是日日饮固元汤所致。
他是从何时开始饮那固元汤的?
萧瑶竭力忍着眸中泪意,没让泪珠滴落下来,泪珠悬在睫羽处,微凉,她的眸子却是又涨又热,痛得厉害。
在行宫的最后一日,他从钟灵山下来,招呼都不打,便先行回了宫,后来,便日日饮那固元汤。
是不是……季姑姑早已诊出她体内情蛊之毒,也告诉了他如何才能解毒,他才会去饮那固元汤?
可是,既然季姑姑一直瞒着她,便是那日在坤羽宫,也仍瞒着她,今日,又为何这般暗示着告诉她呢?
萧瑶想不明白,也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想。
“季姑姑,情丝草之毒,如何能解?”萧瑶猛然抬眸,泪珠沉沉坠落,她红着眼,望着季艺姝。
她不能让季昀像皇兄那样死去,她不许他如此!
当初,会不会正是武帝和薛太后对宫中的人起了疑,为了保住季昀一命,才设计将他换到宫外养着?
他本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的,偏生遇着她。
萧瑶紧紧捂着心口,痛得脸色煞白,几乎要立时晕过去。
樱绯色唇瓣被她咬得几欲滴血,她竭力忍着,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季姑姑轻轻摇头:“此毒,连我师父亦无法可解。”
闻言,萧瑶心下一凉,暖房中暖意融融,她却连指尖都冷得麻木。
“霍神医!”激动间,萧瑶声调陡然提高,又下意识往暖房外望了望,对上季昀眸中浅浅的疑惑,她又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嗓音颤抖着向霍庭修道,“不,辰王,本宫求你救救他。”
“本宫的毒可以不解,这江山你也尽可拿去。”萧瑶攥紧的掌心一阵刺痛,指甲生生陷进肉里,“只要你能救他,怎样都好。”
说话间,她泪珠簌簌滚落。
霍神医是季姑姑的师父,所以她和季昀的身子,霍神医定然清楚,他忽而携辰王令归来,是想以江山要挟吗?
如此,便拿去吧,江山在辰王手中,总比落到睿王手里,要好得多。
霍庭修轻轻摇头,别开脸,他的女儿为那臭小子哭成这样,他如何不心疼?
她知晓体内情蛊之事,霍庭修并不奇怪,只因,他知道南黎长老去找过她,而且眼下还留在京城等她。
他夫妻二人并不舍得让萧瑶去南黎,可是,没有办法,萧家那臭小子的身子,比他想象中更凶险,许是胎里便带了毒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