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74)
忽而瞧见,案头明晃晃摆着一罐蜜糖,像是还未打开过。
“陛下,可要摆晚膳?”半夏望了望外边天色,问了一句。
萧瑶摆摆手:“晚些罢,你们先下去。”
待左右侍立的宫人们退出去,合上殿门,内殿陷入一片温暖的静谧。
萧瑶伸出一根细指,一下一下摆弄着他玉带上缠着的那根红线,拿过案头蜜罐,举至他面前,佯怒道:“不是喜欢么?本宫的赏赐,你竟然尝都不尝一下。”
闻言,季昀接过蜜罐,轻轻贴了贴她被热意晕染,微微泛红的脸颊:“臣等着昭昭呢。”
等着她?蜜糖那样甜,她才不会直接吃,萧瑶指着几上霁蓝釉茶壶道:“去瞧瞧水还热不热,替本宫调一盏蜜水。”
“是!”季昀含笑应着,转身便拿着蜜罐去调蜜水了。
萧瑶倚着御案望着他的背影,心下猜测他方才的笑容有何深意,总觉哪里怪怪的。
待回过神来,季昀已调好蜜水,捧过来道:“是热的。”
话音落下,萧瑶伸手便去接他手中茶盏,却被季昀避开去,萧瑶愕然。
却见他手持茶盏,倾身从笔架上取过一支簇新的软毫笔,将笔尖没入蜜水中,轻轻转动,软毫在蜜水中浮散开来,沾饱了蜜水。
“昭昭想不想学臣的笔迹?”软毫在蜜水中浮晃,季昀含笑睥着她。
不是要饮蜜水么?怎么扯到习字上了?
不过,季昀的笔迹,萧瑶确实不熟悉,他将她的笔迹学得那般好,若她也将他的笔迹模仿得极好,是不是能挽回一些颜面?
“好啊。”萧瑶说罢,好奇地盯着他手中沾着蜜水的软毫道,“难不成拿蜜水写?”
写在纸上也不显啊。
“也是,也不是。”季昀腾出一只手来,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屏风后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有劳昭昭替臣拿着蜜罐。”
萧瑶依言,将小小蜜罐抓在手中,嘴里却嘟囔:“你还真是一点儿不耽误。”
一时说要教她习字,一时又惦记着没吃的蜜糖。
绕过屏风,见他把调好的蜜水放在榻边小几上,萧瑶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事。
教她?
上回季昀教它召唤云鹏,可是亲自讨要了束脩的。
萧瑶脚步一顿,脸颊微微发烫,一面下意识往屏风外退,一面支支吾吾道:“本宫……本宫去叫人摆膳。”
刚挪了一步,手腕便被季昀擒住,稍稍用力,便将她拉了回去。
“昭昭说好了要习字,可不能躲懒。”季昀说着,扣住她细小的肩,将她按坐在榻边,“今日不学会一个字,可是不许用膳,不许歇息的。”
萧瑶听了,心口一松,学会一个字而已,这可太简单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萧瑶坐在榻边,仰面笑望着他。
她承认,季昀写她的笔迹,足以以假乱真,是有几分本事的,可季昀是不是太小瞧她了?认为她连一个字都学不会?
萧瑶一心想着待会儿如何让季昀刮目相看,笑得明艳又得意。
直到被剥开来,只余一件心衣,她被迫趴在衾被上时,萧瑶才知道慌了。
“昭昭可要专心些学。”季昀低软的嗓音带着得逞的笑意。
说话间,沾了蜜水的软毫已轻轻落在萧瑶脊背上,软软的,痒痒的。
明明紧张到极致,萧瑶的五感却骤然放大,鼻尖萦绕着蜜水的甜香,她清晰捕捉到,他在她背上游走的每一笔。
待季昀收了笔,俯身过来,凑在她耳畔轻问:“昭昭可识得是何字?”
“昀。”萧瑶嗓音轻软,不自觉地带着颤意。
季昀低笑一声,将萧瑶抱坐起来,重新沾了蜜水的软毫塞入她手中,他摊开掌心道:“试试看,可学会了?”
方才只顾着辨认是什么字,她哪里记得住是如何运笔的?萧瑶细瘦的肩膀瑟缩了一下,想起先前逞能说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写。
可他这般凝着她,萧瑶手腕打着颤,连笔都拿不稳,如何写得好?
不止这一次,连着三次,她都没写好。
萧瑶红着脸,暗暗咬着唇,莫名的羞耻感在心口潜滋暗长。
不知是为这种习字方式羞耻,还是为屡屡学不会而羞耻,她甚至羞于同季昀对视。
“昭昭如此不专心,看来是臣教得不得法,须得换个法子了。”季昀轻叹一句。
手中盛着蜜水的茶盏轻轻落在小几上,细小的声响却惊得萧瑶心神一震。
什么换个法子,他定是想到了什么新招数来折腾她。
正思量着,软毫笔又落在脊背上,凉浸浸,黏腻腻。
炭盆中烧得火红的银炭哔剥一声,内室里暖融融的,萧瑶却被突如其来的一点点凉意惊得一颤。
她双肘撑在柔暖衾被上,回眸望去,只见季昀手中攥着小小蜜罐,正收回软毫笔,将笔尖探入蜜罐中,舔了些许蜜糖。
蜜糖香甜粘稠,被软毫笔拉出长长软软的细丝,落在她脊背上,丝丝凉意往肌肤里钻。
季昀一笔一划,重新写下一个昀字,俯身道:“这次教两遍,昭昭可得用心些学。”
言罢,温热舌尖沿着运笔的走向,一点一点将蜜糖细细吃尽,连同不小心落在她背上的细丝一起。
萧瑶身子瑟缩着,足尖赧然蜷起,耳尖殷红欲滴。
终于学会这个字,萧瑶连握笔的力气也没了,晚膳还是季昀一口一口喂她吃下的。
她着实不是个好学生,他却是个极有耐心的好夫子。
昀这个字,她应是一世也忘不掉的。
夜深人静,窗棂外的美人靠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萧瑶小脸红红的,睡得正熟,却是双臂环抱的羞赧姿态。
深深凝了她一眼,季昀在她眉心轻轻印下一吻,旋即起身。
“十五。”季昀沉声唤了一声。
只一瞬,十五恭敬侍立殿中,冲季昀行礼:“殿下。”
所有影卫被统领召去,要求他们守护季皇夫,如同守护陛下一样,当时十五还以为是萧瑶的吩咐。
后来才知,是太后娘娘下的暗旨,季皇夫实则是文帝萧珵一母同胞的兄弟,二皇子殿下。
“今日,去慈宁宫发生了何事?”季昀手执朱笔,往屏风里扫了一眼。
她扑进他怀中,主动环住他,他有多欣喜,可她满脸的泪痕,倏而将那些欣喜化成加倍的心痛。
“国师大人。”十五顿了顿,非议国师实在需要莫大的勇气,即便她身为影卫。
可她终究咬咬牙,说出口:“国师大人说喜欢陛下,让陛下不要喜欢其他任何人,陛下许是吓着了。”
“嗬。”季昀轻笑一声,眸色却是森冷的,“下去吧。”
凝着案头精致的琉璃宫灯,季昀将朱笔在指尖转了转,真是让人不高兴呢。
国师啊,动起来似乎有些难,那便先除掉另一个,先解解恨吧。
季昀摊开一道空白圣旨,以萧瑶的笔迹拟了一道旨意,亲手盖了印,着影卫悄悄送出宫去。
“不要喜欢其他任何人,嗬,我都不敢这般强求,他倒是心大得很。”季昀将身子烘热了些,方才合衣躺在她身侧,轻声叹道。
翌日,雪停了,日光将薄薄积雪晒软了,晒化了,清凉雪水淅沥沥顺着宫檐流入沟渠。
散朝后,萧瑶回紫宸宫换下朝服,重新更衣,便令人将折子送去坤羽宫,她自去慈宁宫请安。
步辇路过昨日国师离去的地方,萧瑶神色微怔。
只一瞬,听到半夏说起季昀几时离开的紫宸宫,萧瑶的思绪又被昨夜季昀留下的记忆霸道地占据,再无暇去想国师的事。
第61章 真长工
慈宁宫门口, 给薛太后请安的后妃们陆续走出来,见到萧瑶捧着手炉从御辇上下来,纷纷见礼。
萧瑶略略抬手, 示意她们平身,便径直往宫门里走去。
却不知, 后妃们默然相视, 皆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待萧瑶走远了些, 王昭仪往娴妃身侧略靠了靠,沉声问道:“昨日之事, 娴妃娘娘可听说了?国师大人……”
“王昭仪是舒坦日子过久了, 便不知什么该说, 什么不能说了么?”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娴妃打断,“若是嫌命长,去替文帝殉葬倒是一段佳话。”
娴妃素来性子宽和,第一回 说这般重的话, 王昭仪惊得一身冷汗,缩了缩脖颈,赶忙推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