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今日未翻牌(40)
正要松口,着人送季首辅去坤羽宫,一扭头,竟见季昀锦衣玉带,立于廊下,手中还拿着一柄纸伞。
“父亲。”季昀轻唤,走过来时,身姿清逸,一如往常。
萧瑶心口莫名一松,他面色比那日好些,应是好全了吧?怎么个个都说他生病像是历劫,会不会是夸大其词了?
待萧瑶回过神来,季昀正将伞递给半夏:“烈日炎炎,劳烦替陛下遮着些。”
他视线掠过萧瑶,落在季首辅身上,扶着季首辅的手臂道:“父亲,儿子送您出宫。”
烈日当空,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天地并成一只热腾腾的大蒸笼,两道身影一高一矮走在御道上。
高的那个,肩膀时不时有些颤,却没有声音,似是在忍咳。
“陛下,可要回紫宸宫?”半夏支起纸伞,挡在有太阳的一侧,等着萧瑶示下。
萧瑶收回视线,扫了一眼那纸伞:“把伞给皇夫送去,他大病初愈,别中了暑气。”
陛下终于知道疼人了!半夏心下一喜,连眼睛里也透着喜色:“奴婢这就去!”
没等她跑开,又被萧瑶唤住:“等等!你跟皇夫说,待会儿来紫宸宫用午膳。”
离宫门已不远,饶是季昀再三跟季首辅保证,他在宫里过得很好,季首辅也不太信,否则他怎么刚一入宫就病了呢?
“昀儿啊,你对陛下用情至深,为父只能由着你,可你务必保重身子,否则为父万死难辞其咎。”季首辅忆起故人之托,眼眶微微湿润,几乎要老泪纵横。
这个小儿子,是他此生最重的责任之一,偏偏有口难言。
季昀正欲宽慰几句,忽而听到有人唤他。
“季皇夫留步。”半夏含笑将伞递给季昀,对上他眸中疑惑,解释道,“陛下让奴婢送来的,还吩咐奴婢转告皇夫,陛下在紫宸宫等着皇夫一道用午膳。”
闻言,季首辅眼中泪意登时止住了,满腔愁绪烟消云散,心思一转,把方才萧瑶的话重新品了品,倒是咂摸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原来陛下方才拦着他,不让他去见昀儿,是为昀儿的身子着想啊!
这会子,还巴巴派贴身宫婢送伞、传话,用膳也要昀儿陪着,半刻也离不得。
好,太好了,他终于有脸去见故人了!
季昀正愣着,忽而被季首辅推了一把:“既是陛下传召,你还不快去?”
方才还担心得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会儿还推着他去找陛下,父亲变脸会不会太快了些?
心下虽这般嘀咕,季昀眸底却泛出一丝笑意,萧瑶少有温柔待他的时候,不管是为了做给父亲看,还是果真开始在意他,他都忍不住欢喜。
欢喜之余,季昀恨不得立时去寻萧瑶,面上却还端着,瞧不太出来,把伞塞给季首辅,却又被季首辅嫌弃地塞回来:“为父一把老骨头了,还遮什么?”
继而,笑着捋胡须往外走:“哎呀,儿大不中留啊。”
宫门开着,有官员和侍卫闻声往里往,季昀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腿长,步子大,半夏小跑着也没追上,伞还被季昀拿走了,半夏顶着烈日往廊下跑,欲哭无泪。
为了陛下同皇夫鸾凤和鸣,她真是牺牲太多了。
这厢,萧瑶和季昀一道用午膳,哪知道宫门口,一向低调的季首辅干了件大事儿。
“首辅大人,我刚才好像瞧见,有宫婢把季皇夫叫走了?那宫婢是陛下身边的吧?”季首辅刚出宫门,就有好事的大臣凑上来。
季首辅昂首挺胸,捋着胡须,不无得意道:“你眼力不错,确实是陛下派人来叫昀儿的,陛下等着他一道用膳呢。哎呀,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呢,一刻也离不得。”
“首辅大人说的是真的?”有大臣质疑。
更有人直言他夸大其词:“首辅大人原本不是不同意你家儿子入宫么?您该不会是为了脸面,故意这么说的吧?”
画师采像之事,季首辅也知晓,名单他记不全,正好就记得有此人家中的子弟。
扫了那人一眼,不轻不重道:“本相绝无虚言!你既不信,本相今日少不得要以势压人,奉劝一句,陛下同皇夫伉俪情深,谁要是不长眼,想插足,别怪本相不近人情。”
“你这是何意?自己得了好处,倒要断我们的路?”那大臣登时跳脚。
季首辅却是没搭理,回府后,特意派人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果不其然,天还没黑,满京城就传遍了,季皇夫好男风的流言,是陛下故意放出来的。
就因季首辅不同意季皇夫尚公主,陛下便使计断了季皇夫另娶旁人的后路,逼他就范。
季首辅拉着季昂一起喝着小酒,开怀赏月,却不知进展得这般顺利,乃是薛太后悄悄推波助澜。
慈宁宫内,方嬷嬷替薛太后捶着腿:“太后娘娘果然高明,如此一来,再无人误解皇夫,短期内怕是也没人会想着往宫里塞人夺宠了。”
第35章 厚脸皮(三章合一)
“你这话, 哀家爱听。”薛太后往椅背上靠了靠,换了个舒服姿势,望着殿内璀璨宫灯道, “哀家也没别的指望,就希望昀儿和昭昭好好的, 早些给哀家生个孙儿。”
说到此处, 薛太后眼睛一亮, 坐直身子,冲方嬷嬷摆摆手, 方嬷嬷便停了捶腿的动作, 专心听她说。
“哀家先前也没想到这法子, 你还记不记得前两日,坤羽宫的人来报,昭昭见不得下人苛待昀儿,亲自给昀儿喂药,从殿里出来的时候, 口脂花了,钗环也乱了。”
薛太后笑得乐不可支,仿佛已经看到调皮的小孙儿满地跑了。
方嬷嬷知道她高兴, 起身替她斟了盏茶, 陪着她笑:“要说还是太后娘娘英明呢,若非一番苦肉计, 哪能试出陛下的真心?”
即将去行宫避暑,又三日未早朝,今日奏折格外多。
萧瑶望了望手边尚余一半没批的折子,揉了揉酸涩眼皮。
继而,脑袋重重点了一点, 险些磕到案屏。
许是来了月事的缘故,困意席卷了她大半的理智,萧瑶随手撤掉挡在她和季昀之间的案屏,头也未抬道:“你身子还没好全,先回去吧,省得累坏了,首辅大人再来找本宫。”
御案边,长身立着的季昀,手上动作一滞,眸光悄然扫过萧瑶蜷长的,似要合上的眼睫,没应。
“去,叫半夏进来磨墨。”萧瑶拿朱笔蘸了墨,正要批注,却发现他还没动。
“本宫叫你回去!”萧瑶有些气闷,猛然抬眸,拧眉怒斥。
谁知,季昀浅笑着,抬手在她颈侧轻点一记,萧瑶便失去了意识。
萧瑶脑袋一歪,被季昀顺势接住,他长臂一伸,将她捞入怀中,凝着她的睡颜,缱绻道:“知道了,我的公主陛下。”
随即,季昀轻轻将她横抱起来,抬脚撩开纱幔,小心翼翼把怀中人放在纱幔后的美人榻上。
殿内置着冰盆,温度适宜,萧瑶睡得极沉。
殿外候着的半夏,估摸着该添茶水点心了,便托着承盘,叫白芷替她开了殿门。
白芷这会儿也正犯困,没往里看,倒是半夏,刚跨进门槛,一抬眼便瞧见季昀一人坐在御案后批折子,神情专注,陛下却是不见了。
原本有些困意的半夏,险些被门槛绊倒,立时精神了。
手中承盘晃了一晃,也差点摔了,晃动间,茶盏磕在茶壶边缘,叮叮当当,惊得白芷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半夏忙腾出一只手来,将她按回去:“没事,守好殿门,别睡着了。”
听得动静,季昀抬眸朝殿门处望了一眼,并不在意。
殿门关了,白芷才松了口气,上前来,没等她把承盘上的东西放下,便听季昀道:“陛下在美人榻上睡着,你且留意着些。”
“是!”半夏心下骇然。
她放下承盘,掀开纱幔时,手还微微发抖,陛下才刚给季皇夫一点好脸色,季皇夫就恃宠而骄,开始僭越,插手朝政了?
还是,季皇夫批折子,是陛下默许的?
半夏看不懂眼前情状,索性没多嘴,自小嬷嬷便教导她们,在贵人跟前,务必要少说话多做事。
将近子时,萧瑶终于幽幽转醒,周身疲惫和小腹痛意悉数消散。
支起身子,见半夏趴在榻边打盹儿,萧瑶抬手推了推,疑惑道:“本宫怎么睡着了?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