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上?”
“递拜帖,光明正大的上。”纪北临手腕一沉,将温蹊伸出来的手避过去,“当心烫。”
二人离开时,老板特意将送温蹊的酒壶上绑了一截红绳,好让纪北临方便提着,另一只手恰好腾出来牵着温蹊。
腾蛇湾不比镐京有宵禁,越近晚上越热闹,街上的人流也大了起来。纪北临怕温蹊被人流挤到,索性揽臂将温蹊圈入怀里,为她隔开人群。
“你先前认识酒庄的老板么?”温蹊好奇道。
“尼买是西覃人,原是从西覃贵族府里逃出来的奴隶,偷入大楚被抓,是苏将军将他救下,给了他一个新身份让他在腾蛇湾卖酒,顺便也收集一些情报。”
“苏将军在谢雄手底下也有许多年,你究竟是几时开始就想着反水了?”温蹊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纪北临将温蹊往怀里带了带,避开擦过去的行人,笑着道:“在你还小的时候。”
被安插在温儒身边,纪北临得到的并不仅仅只有温蹊。温儒心怀国家大义,纪北临拜在他门下,学问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明白了高位者弄权是最浅薄的思想。为万民立命,开太平盛世,或许才算是不枉此生。
况且做一个下棋的人远比当一颗棋子有趣许多。
薄暮冥冥,各家店铺都有人出来点上了灯笼,还将灰扑扑的旗子换下,挂上了另一种会发光的旗子,但上面的图案并无变化。
温蹊扯了扯纪北临的衣袖,指着那些旗子,“那上面的图案有什么含义吗?”
“腾蛇湾有许多外邦商人,为了避免彼此之间因习惯不同起了冲突,破坏国家之间的邦交,各家商铺便在店前挂上这种旗子。旗子上的图案代表不同的国家,客人见了旗子,便知道该如何同店家打交道。”纪北临解释的极耐心,温蹊点了点头,又问:“那些旗子为何会发光?”
“北境有一种特殊的月光草,汁液呈荧光,将布料在其中染泡五日,晾干后的布料亦能发光。北境人认为月光草在晚上能镇吓邪灵,祛除霉运,是以店铺到了晚上便会换上染过月光草的旗子。”
温蹊喔了一声,“那若是我们穿上了月光草染的衣服,是不是就万邪不入了?”
这跳脱的思维让纪北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才道:“你想要吗?”
温蹊立刻摇头。若是在晚上穿这样一身衣裳出门,浑身发着光,莫说吓到别人,她能先将自己吓坏。
两人回了别院后,温蹊先回屋沐浴,等从耳房出来,纪北临却不在房内,也不知又去忙些什么。
温蹊正准备上床,秋霞恰好敲了门进来。
“县主,姑爷让人来拿官印。”
今日纪北临提起过要给理亲王递拜帖,想来拿官印就是做此用。
两人的东西一并放在房内,温蹊点了点头,让秋霞去里间拿。顿了顿,自己也往里间去。
纪北临的东西极少,除了衣物与官印,几乎什么也没带。
装官印的盒子底下还有一个小盒子,温蹊心下好奇,便拿起来打开看。里面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有一把钥匙同一张护身符。
温蹊拿起那张半旧的护身符左右看了看,眯起了眼睛。
第73章 孤雁山(四)
纪北临看着像小狗一般皱着鼻子在他身上东闻闻西闻闻的温蹊, 抬手一揽,压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怎么了?”
温蹊没答他的话,低头将他腰间的香囊拽了下来, 用力揉了揉。
纪北临不明所以。
温蹊又伸手将纪北临的脸挡住, 只从指缝中露出他一双微弯的凤眼。
似乎也有哪里不对。
“我问你, ”温蹊转过身正对着他,双手拽着纪北临的耳朵, 一脸严肃, “问期问的是哪个期?”
眼尾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 纪北临将人往自己这边一带, 抱着她, “期期。”
“你怎么又骗我?”温蹊有些恼,泄愤一般扯了扯纪北临的耳朵。
纪北临防着她坐不稳摔下去, 双手拢住她的腰,“问期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身份,并不重要。”
“但与我而言他是我的朋友,”温蹊顿了顿, 狐疑地看着他,“你扮成问期,不会是为了接近我吧?”
纪北临一哂,“以问期的身份遇见你实是个意外。”
他很早便以问期的身份出现在金台寺, 未免熟悉他的人发现端倪,他还特意乔装打扮过。起初遇见温蹊,纪北临反而有些慌, 不过好在温蹊并未认出他来。
第二次以问期的身份与她相遇也是意外。不过纪北临发现温蹊在问期面前似乎格外放松与健谈,才刻意隐瞒了身份。
“你信佛吗?”温蹊意外,从前也不见纪北临供奉神龛。
纪北临笑着摇了摇头,“不信。”
“那你去金台寺是为何?”
“为了纪北临。”
这话听着居然有几分玄妙。温蹊并不是很懂。
“为了真正的纪北临。”纪北临打量着温蹊的神色。
没有意外,没有吃惊,温蹊只是更迷惑了。“什么是真正的纪北临?”
“慧觉才是真正的纪北临。”
到镐京后,纪北临曾为了办公差去过金台寺,偶然发现了慧觉的真实身份。原本在取代原主之前,组织都会将原主杀掉,好确保伪装者的身份万无一失。不过或许是纪北临的叔父还念及一点亲情,真正的纪北临并未被杀死,而是被弃置在破庙。
大概是原主有佛缘,被路过的金台寺主持捡到带回了金台寺抚养长大。纪北临偶然发现慧觉身上有一块与他一模一样的胎记,不同的是纪北临身上的胎记是烙铁印上去的,而慧觉身上的胎记是真的。
“慧觉大师知道吗?”
纪北临沉默着点了点头,同慧觉成为好友后,他便把慧觉的身世告诉了他。慧觉只是淡然一笑,说了一句命运就是如此,倒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人取代了。
温蹊松了他的耳朵,改去捧着他的脸,“说吧,你还有没有什么东西瞒着我的?”
“这回真没有了。”
“真没了?”
“真没了。”
“可是我隐约记得问期应该比你高一些,壮一些,还有,”温蹊点了点纪北临的眼尾,纪北临不自觉地眨了眼,睫尾扫过温蹊的指腹,“这里应该有一颗痣。而且声音也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我多穿了一些衣服,”纪北临说着又扎了一下眼,仿佛在逗温蹊的手指,“以免有人揭了我的面具,面具之下的脸也特意易了容,至于声音……”纪北临的声音陡然一沉,贴着温蹊的耳廓,“是这样的声音吗?”
是问期的声音。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倒是样样做得周全。
“夏天里还穿那么多衣服,你还真是不怕热。”温蹊一边嘟囔着,目光落在纪北临的肩上,那上面有一个胎记,到今天她才知道那是烙铁留下的伤疤。
温蹊伸手将纪北临的外衣连带着里衣一起拽了下去,脑袋凑近了些去看那块“胎记”。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如今看倒真的像与生俱来的胎记,任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人为添上的印记。
“疼吗?”温蹊伸手戳了戳那块地方,抬起头问纪北临。
胎记是七岁上镐京之前烙上的。烧的通红的铁“滋拉”贴在小孩子的皮肤上,为了让印记不易消除,反复了几次。纪北临也记不太清究竟疼不疼。
“疼。”纪北临有些委屈道。温蹊拧着眉,她光是想象烙铁印在身上的画面便觉得肩膀一阵刺痛,何况纪北临是亲身经历过。
她将衣服替他重新往上拉,纪北临骨节分明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别穿了,一会儿还要脱。”
温蹊立刻警戒了起来,“纪北临,你别胡闹,这可是书房。”
***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的温蹊想也未想便抓着床上的枕头砸向不远处穿衣的人。
纪北临单手接住,又拎着枕头朝她走来,将枕头往床上一放,连着被子将人抱住,“我今日要上孤雁山,你可要去?”
温蹊浑身酸痛,没力气同他说话,只点了点头。
穿衣服时温蹊看着镜中衣领遮不住的吻痕,又气得瞪了纪北临一眼。
孤雁山从前亦是有人居住,是以从山脚到山顶还有一条颇为宽大的道路,只是因为山体陡峭,硬石也多,坐马车上去十分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