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知秾抓紧被子一角,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喉结不安地上下动了动,不知道真正把他惹怒会发生什么。
厉少峣的声音变得又沉又凉:“你是不是很恨闻澈?”
“?”知秾一时没对上他的思路。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像他,但也仅仅只是像而已。”厉少峣整个人溢满悲伤,声音压得极低:“你也就是仗着像他罢了...”
“什么?”
纪知秾还没能听清,忽然喉咙一紧,厉少峣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回床上,他原以为呼吸要受阻,自己会被当场掐死,但厉少峣只是将他按倒,手上根本没有使劲。
他额前爆出青筋,像一只被惹怒的孤狼,然而真正将猎物按在掌下时,却刻意收了利爪,仅仅用肉垫狠狠踩了几脚,虚张声势,恫疑虚喝。
力道轻得像在挠痒痒,纪知秾怕痒,他甚至想笑,又着实不敢,忍得辛苦,脸慢慢憋红。
厉少峣以为他真的喘不上气,立刻松了手,终究是无可奈何,落寞地起身,准备离开。
纪知秾忽然喊住他,问:“你跟于随什么关系啊?”
“你这七天......真的都跟他在一起吗?”
“他今天和我说了许多事,别的我都不在意,就这一点,我不信他说的,你能不能亲口告诉我一句实话?”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的口吻充满了在意与醋意。
厉少峣却听出来了,他下不了手伤他,却深谙言语伤人之道。
就像知秾捅了闻澈一“刀”还不知悔过,厉少峣也用同样的办法捅了纪知秾一“刀”。
“这七天,我确实跟他在一起,他对我,很重要。”他转身,看着知秾,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话里的意思却暧昧不清:“我跟于随,是失而复得的关系。”
他离开次卧时,门摔得有些刺耳。
纪知秾怔怔地坐在被子里,呢喃着:“失而复得,好一个...失而复得,看来都是真的了。”
——
第二天早上,阿景明显感觉到雇主家中的氛围融洽许多,原因之一是厉少峣回家过夜并且还打算在家里吃早饭,原因之二,那种吵架冷战时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能让人觉出情况不对的冰冷氛围已经渐渐化解,没那么浓重了。
雇主家庭和谐美满,他这个打工人也能轻松许多。
早饭精心备好,正要端出去时,纪知秾自己来了厨房,他今日似乎有工作,想拿两片吐司喝几口牛奶就走,没料到牛奶的温度还没下去,手碰到杯壁时被烫了一下,整杯牛奶随之倾斜,滚烫的液体都倒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没出声,阿景却吓得大喊一声,在客厅的厉少峣一个箭步冲进厨房,纪知秾正面不改色地扶起空了的玻璃杯,把手拿到水龙头下冲凉水,没显出需要谁来安抚的脆弱一面。
厉少峣也生生克制住已经跳到嘴边的关心。
到了饭桌上,纪知秾被烫红的手格外惹眼,厉少峣到底看不下去,让阿景拿了药膏过来。
他拉过知秾的手替他上药,这一幕却让纪知秾想起昨天他和于随的亲密。
此刻,他的手没有搭到厉少峣的手心,也没有去触碰深处的指缝,事实证明不用过度亲密,也是可以把药上好的,所以他和于随昨天牵得那么紧,大概是久别胜新婚,要不是被自己中途打扰,或许已经十指相扣,手心相抵。
这种想法冒出来,闻澈觉得自己像个怨妇,但他忍不住去想这些事,像是病了一样。
“你的婚戒呢?”
厉少峣忽然注意到他无名指空无一物。
“戴着硌手,拿下来了。”纪知秾敷衍道。
“硌手?”厉少峣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那枚,“戴了半年你才觉得不合适?”
“是啊,戴了半年才发现不合适。”知秾收回手,淡淡地笑了笑,“一点小伤就不劳你费心了,厉总,你还是去关心你的‘失而复得’吧。”
厉少峣:“............”
第51章 假月光(四)
说曹操曹操就到。
厉少峣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于随”两个字。
纪知秾恰好瞄见了,阴阳怪气起来:“你的‘失而复得’来电话,还不快接?”
厉少峣:“.......”
他接起电话,才说了两句,就起身走到园子里,显然是在避开知秾。
知秾的视线下意识跟了出去,又被窗帘挡住了,阿景是个机灵的小伙子,他火速上前,把落地窗的帘子拉开,花园里的一切才尽收知秾眼底,厉少峣察觉到屋里这道视线,故意背过身,不让知秾看到自己的表情。
知秾:“........”
大约过了两分钟,这通电话才结束,厉少峣回到屋里,径自上楼取了件外套,就要出门。
纪知秾实在没忍住:“你去哪儿啊?”
“我回趟家。”
是回家跟于随去享受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吗?是去变相和“失而复得”约会吗?
人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会写着什么。
厉少峣见知秾眉宇间溢着哀怨,刻意停在原地等了他一会儿,等着知秾开口,只要他说一句“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厉少峣立刻就能把人带上,也许不合时宜,但他骨子里就是无法拒绝纪知秾的请求,其实他清醒地知道这个人不是闻澈,却还是愿意用对待闻澈的温柔去待他。
就怕知秾不领情。
他果然没有领情,半天了蹦出一句:“哦”,再无其他。
厉少峣:“......”
知秾看着他坐上车离开自己的视线,奔往那个热腾腾的家,他则独自回到冰冷冷的客厅,坐进沙发里,心想自己哪有资格踏入厉家的门啊,去了也是讨嫌,他甚至不知道厉家近期究竟出了什么事需要厉少峣天天往回赶,活脱脱就是个外人。
他本就是个外人,是个替身,是个仰仗厉少峣才能向上生长的菟丝花,真论起谁离不开谁这个问题,自然是纪知秾离不开厉少峣。
但闻澈是个要强的。
起先他受制于原主留下的烂摊子,不得已做了菟丝花,现在他的事业已经有所起色,新上映的电影给他加成不少,他手上那笔钱也足够去做一笔可观的投资了。
他厌恶那种深闺怨妇的心境,虽然总是时不时陷进去,好在能及时抽离,总不至于被困进死局。
他给杨依打了通电话,询问收购见闻的事宜,杨依正巧在往这边赶。
不多时她就到了家门口,知秾给她开了门,杨依把几十页收购合同铺在桌子上:
“闻易已经同意售出见闻的股权了。我们的团队和闻易达成了协议收购,最终成交价1700万。”
知秾:“1700?!之前不是说要2000万?”
杨依笑着道:“你之前猜测闻易好赌,身上必定背着外债,厉总那边的人顺藤摸瓜一查,果然发现他在湾市赌场负债600万。”
闻易是闻澈看着长大的,他身上有什么毛病弱点,闻澈比他父母还清楚,他知道闻易好赌,高中的时候就敢跟人通宵赌牌,为此曾被学校劝退过两次。
闻易之前在赌博这件事上有点小运气,20岁时靠赌赚了50万,还被那群狐朋狗友取了个“小赌神”的诨名,父母又溺爱他,可谓是飘得忘乎所以,那时他没闯出什么大祸,是因为闻澈通过人脉知会过大赌场的老板,尚且能管得住他,闻澈一死,唯一能栓住他的人没了,以闻易的品性,闯出大祸是迟早的事,六年过去,也足够闻易背上一笔巨债,对外他瞒得好,但只要有人给出这么一条线索,私家侦探立刻就能查出端倪。
这个便宜表弟实在荒唐,闻澈只好选择“卖”了他,也是希望能用这笔钱变相帮姑母家清了外债,以免后患无穷。
重生后,他没打算再回去打扰姑父姑母的生活,毕竟不是亲生只是寄养,再回去也是徒增打扰,却还是和六年前一样,下意识去收拾养父母家的烂摊子。
杨依继续说:“那些债主一找上门,闻易就动摇了,加之裴颂跳楼这件事造成的社会舆论,以及见闻这几年洗....”她硬生生咽下那个字,按照厉少峣的意思,必须把知秾保护在安全的领域,幸好知秾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她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措辞:“见闻这几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现在同意收购是最好的出路,他没理由不答应。”
“裴颂那件事,是压死骆驼的稻草。”知秾道:“我知道收购一定能成功,但没想到还能省下30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