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随风而来,却带着熟悉的温度,他隐隐有些不适,想睁开眼,又有几朵压在了他的眼皮上,明明风一吹就该散得干净的白色小花,此刻却重如千斤,他怀疑自己要被埋进花丛里了。
后来风停了,这朵云却动得更厉害了,他怀疑自己要和云朵一样被莫名的蛮力撞散。
天上的太阳忽而射下千道光芒,其中一束刺过他的身体,击穿他身下的云,梦境瞬间毁灭,泼天的海浪迎面打过来,他被击晕后如石头般沉入海底,窒息的痛感渐渐叠加——
有人伸手拉住了他。
“......远空?”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知道自己最该向谁求救。
那个人带他逃出了大海,白炽灯刺进双眼,留下几道耀白的光斑,纪知秾仰着头咳了两声,呛出一口湿润的液体,他以为是海水,但喉咙里却满是铁锈味。
“知秾?!”
厉少峣被他忽然咳血吓了一跳,他抓过被子盖住纪知秾下身的狼藉,冲出卧室让人备车去医院。
——
深夜10点,医院。
医生从急症室出来,拧眉问:“谁是纪知秾家属?”
坐在一旁的厉少峣起身,抬手示意:“我是,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心脏病——”
“你也知道他有心脏病?”医生反呛回去:“知道他有心脏病还让他饮酒?还是烈酒?!”
“.......”
“他体内酒精浓度高得吓人,要是再送得迟一点,恐怕命都没了!”
厉少峣责备地看向一旁跟过来的李阿姨,李阿姨连忙解释:“我,我以为纪先生爱喝,就给他倒了两大杯,待客当然不能小气,就,就都倒满了。”
“50度的威士忌,他喝了两大杯?”厉少峣没控制住情绪,怒吼道:“你他妈连酒要怎么给客人倒都不懂吗?!我难道没告诉你,给他喝一点就够了吗?!”
李阿姨也急:“那确实也只是两杯而已,不算多啊!我们村里人,都是这么喝的。几大海碗下去都没事。”
“你滚吧。”
“少爷...”
“滚!”
要不是医院不能喧哗,厉少峣恨不得当场给这位好客的阿姨来上两大杯,看看她还会不会觉得只是一点点.
医生等他追责完,才说:“病人已经醒了。”
厉少峣走进病房,纪知秾躺在床上,虽然被醒了酒,但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看着不算苍白,只有嘴唇血色淡薄。
厉少峣坐到床边,给他掖了掖被子,多少有点心虚和自责。
纪知秾盯着他看,沙哑地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比起因为饮酒导致病发被送医院,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特么的醒来后下身的黏腻感!!!
所以梦里根本不是什么蒲公英,分明是禽兽的魔爪!
厉少峣的脑回路显然跟他不同:“那个阿姨已经让我辞退了,她是我家一个亲戚介绍来的,我下次请个专业的保姆,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纪知秾:“难道不是你让我喝的吗?”
厉少峣:“我是让你喝,我没让你喝那么多,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
“我以为那个阿姨的意思是你的意思...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喝醉的样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此时,一位护士恰好走到门口,她怀疑自己听到不该听的内容,于是识相地溜了。
厉少峣脸沉了沉:“我没有,你别上纲上线。”
“哼,这么凶。”纪知秾翻过身不去理他。
厉少峣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下次不逼你喝酒就是了。”
“你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要不要跟你家人说,让他们来看看?”
“......”
不被搭理的厉总只好伸出食指戳了戳鼓鼓囊囊的被子:“纪知秾,我问你话呢。”
“不用说,他们来我更心烦,这病还会加重。”知秾闷闷地道:“而且你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你的这层关系?”
“......”
纪少爷摆出一副老油条的样子:“圈里的规则我都懂。”
厉少峣被他这幅老神在在的样子给逗乐了:“你才几岁啊你就懂?”
真算起来,我可虚长你5岁呢!闻澈暗搓搓地计较着。
原主的心脏病不算严重,只有被外物刻意刺激发作时才会有几分凶险,医生要求他住院三天,纪知秾就随意编了个借口搪塞纪家人,反正他们的重心都在双手骨折的纪如圭身上,压根也不关心纪知秾离家三天有什么异常。
住院这几天,陪在知秾身边的大多是秦小火。
这小子长得一派正气,相由心生,心眼肯定不会坏。
他做事也利索,很快就查到了陆远空的消息,还贴心地找了个厉少峣不在的时候,把自己查到的信息告知纪知秾。
“陆远空现在定居澳洲,这是能联系到他的号码。”他在纪知秾手机里输入两串数字。
纪知秾接过一看,有两个号码,一个是通澳洲的国际长途,一个是国内的。
他默默地备注了“L”,而后把装了陆远空联系方式的手机紧紧握着,贴在心口,像是找到了什么慰藉一样。
秦小火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的近况我也查得很详细了,您要现在听听吗?”
知秾:“...你只需要告诉我,他过得好,还是不好。其他的,一个字都不用多说。”
六年过去了,陆远空恐怕已经重新开始了新恋情,或者已经组建家庭,这些,都是情理之中。
但这些,闻澈不想听也不敢听。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爱人和别人在一起,无法接受自己被陆远空遗忘成为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他跟陆远空不会是这种结局。
正因为意难平,所以不忍知悉。
秦小火便答:“他过得很好。”把其他巨大信息量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知秾听罢呢喃道:“他过得好就行,他过得好,我...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傍晚的时候,护士进来给他打针,这药效果很好,但在注射后,会导致短时间的心率过快,这种滋味很难熬。
尤其是在病房里独处时,心脏鼓点般密集的跳动声难免让人焦虑,闻澈从前身体健康,现在却不得不遭这种罪。
他一个人蜷在床上,实在难受得不行了,就拿出手机,看着那串被备注为L的号码,拇指在拨打键游移数次,才敢按下去。
待机的嘟嘟声夹杂着心跳击打他的耳膜。
直到那头短暂地停了一秒,而后便是他日夜思念的声音:“你好,哪位?”
“......”
陆远空总是很有耐心:“你好?”
闻澈咬着手,才把自己哽咽的声音堵了回去,然而没有声响的眼泪却流得汹涌。
但电话那头的人不会知道。
第14章 小废物
一周后,《踏兰庭》第二部 低调开机。
剧组多是品行兼得的前辈,只有张云谙日日垮着个脸,一下戏就恨不得立刻逃离片场。
还有一个是演男二的贺宥,他对于自己钻研一年都没拿下男主这件事耿耿于怀,连带着看纪知秾也各种不顺眼。
每次一到知秾的戏份,他就站在一旁,比导演还要认真地审着对方的表情举止,然后摇头和身边的人说“不行,他演得不行”,打他脸的往往是导演。
“一条过!你做得很好啊知秾!”
贺宥:“............”
终于有一天,纪知秾因为搭戏的配角不在状态而被喊了两次咔,贺宥阅历不深却好为人师的毛病就犯了,他走上前,把那个配角演员喊下去,和导演说:“反正这场只露手,让我来吧。”
这是一场扇巴掌的戏,原先的演员因为没有经验,呈现在镜头里的画面总是不够利落。
导演觉得没什么不妥,就同意了,纪知秾也没有异议。
这便开始拍。
纪知秾说完第一段台词,第一巴掌落下。
节奏都对,却把在场围观的人看得心里一个咯噔——这是真打。
导演也意识到不对,但纪知秾没有停下表演。
他的右脸已经被打红了,甚至冒出了指印,这原本应该是化妆师用妆上出来的效果。
只要演员能扛得住真打真痛,导演一般也舍不得放弃这么真实的表演片段,所以他也没有喊停。
到第二巴掌,纪知秾被打偏了脸,双眼不可控地溢出生理泪水,但他的台词依旧稳当,近景下的表情微动,都在陆筠这个角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