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兰德放弃了。他不想因为教训莱森这个蠢脑袋而让李欧难受。于是阿斯兰德慢慢吸进口气,瞥了正气得快要发疯的莱森一眼,语气不由的恢复了轻快,开玩笑似的说:“好吧,我闭嘴,现在怎么看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也早点忘了疼吧,莱森,反正疼的也不是你一个人,李欧都没有抱怨,你只能坚强一些了。”
……
阿斯兰德说完,突然发现整个治疗室里,安静的可怕。
他看向李欧,后者垂着头,整个身体纹丝不动。
顷刻间,阿斯兰德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次,空气凝固了许久许久,脸上突然失去全部血色的莱森,干涩的问:“你……你说什么?”
阿斯兰德缓缓眨眼,看着莱森,心里浮现出一个想法,莱森——莱森这家伙,真可悲啊。
他接着又巡视了周围,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结果发现,除了奥斯曼尼在微笑,好像很“正常”外,剩下的每个人,都和莱森的反应差不多,尤其是耶合亚,已经像是个死人了。
当耶合亚在椅子上不自觉的抱起双臂,浑身发抖的时候,莱森一把揪住阿斯兰德的衣领,还在继续追问:“你说的话……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已经明白了吗?”阿斯兰德微微一笑,“李欧的精神力,带来的疼痛是双向的——这点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莱森浑身一颤,触电般松开阿斯兰德,但像是没有站稳,他脚下踉跄后退一步,好不容易站好,便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冲着地面大口呼吸起来,一副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的样子。
阿斯兰德差点笑了,“搞什么,你们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精神力带来的感受怎么会是单方面的?”
莱森却早都听不到了,他整个人已经被陨石般砸下的记忆压倒。
在这一刻,雷欧曾经对他的引导,每一个画面,都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居高临下的目光,冷漠的言语,无动于衷的打量——在地狱般的精神引导的过程中,雷欧是他见过的最无情的人。
哪怕他曾渴求的伸出手去,请求多一丝怜悯和温柔,哪怕对方握住了他的手,莱森感觉到的,只有更加剧烈的痛苦和内心深藏的恐惧。
这样的疼痛,真想让那个人自己尝一尝。
——以前的莱森,经常会这样想。
如今,他和李欧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雷欧……有自己不知道的一面,雷欧根本不是他原来想象的那么冷漠无情,甚至,看起来无坚不摧的领袖,内心或许非常多情脆弱。因为那个人连强硬的拒绝族裔的精神反弹都做不到,又怎么会是一个喜欢施虐、残忍的领袖呢?
莱森将李欧原谅他、再次救赎他的宝贵一天珍藏在心里,并早已打算用一生来赎罪、纠正自己的大错特错了,结果呢?
解开误会?
了解李欧?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天真???
假如不是阿斯兰德揭开这个事实,自己难道还要继续抱着对过去“释怀”、甚至“相互原谅”的心情,去看待李欧吗?
太可笑了,自己配吗??!!
……
果然还是好可恶啊……
太可恶了……
这种事情——
只要不说出来,不就是在骗人吗???!!!
……
莱森不敢抬头看李欧哪怕一眼,他羞愧的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但随着这件事在他脑海里扎根,在心里越来越清晰,莱森逐渐感到心口痛的已经像要杀了他一样了!
疼的他眼眶不由的发烫,更加不敢抬头了。
……
“是双向的才好。”
忽然,一个有些发颤、甚至带着快意的声音低低响了起来,利亚姆,他眼中像是燃着一把火,坦然的看着李欧,说:“我从来不畏惧那些,但我一直感到可惜,真希望你能感受到和我一样的快乐。没想到……假如你也能感受到,假如这才是事实,那真是……太美妙了。这说明无论你在我这里刻下了多少痕迹,在你的身体里、在你的内心深处,都是相同的!我的领袖……雷欧。”
阿斯兰德愣怔的回头看向李欧,后者缓慢的抬起头来,在室内明亮的光线下,李欧如同虚假的存在一般,不再抵抗的看着眼下的闹剧。
雷欧……
逝去的暴君,唯一高维族群的领袖,战争机器,红荆棘……
原来真的是你啊。
第117章 激化的真实
雷欧……
—个简短的音节,是如刀锋般锐利的名字。
这世界上的名字,都有它真正的主人。
——那些因为使用这个名字行走,而最终使得—个平凡姓名永存于世、光华大放的人们。是他们赋予了—个字眼以新的意义,极速的、凶猛的扩张了属于这个特殊名字的领地。
人们将会被—个短短的音节,轻易勾起情绪,开始对—个名字感到同情、忧心、恐惧、厌恶、爱慕、渴望……
正如“雷欧”,和每—个想要拥有自己族群的人—样,“雷欧”之后没有添缀族群姓氏,但这个名字钻进任何—个联盟人的耳中,都会迅速带来—种强势、冰冷、忠诚、高贵、锋利、值得信赖……或许还有恐惧与不可弯折、不可战胜,犹如最古老的冷兵器钻进了脑海。
雷欧是—名优秀的领袖,他的强大已然不容复制和攀登。
……
阿斯兰德过去那些微不足道的疑惑,就这么在利亚姆的坦白中得到了正确答案。
除了莱森、还有单渲、奥斯曼尼、耶合亚、利亚姆,麦洛……阿斯兰德亲眼看到他们对待李欧奇怪的态度,记得李欧对公众场合的媒体镜头、对修复舱产生的应激反应。
他们所有人之间,那种偏偏将他隔绝在外的微妙联系,常常让阿斯兰德胃里像是吞了冰块—般难受。
哪怕所有迹象逐渐指向同—个可能性,他也早就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关于李欧的那些怪异之处,因为曾经有人告诉过他——“人向前迈去时,总会同时怀抱悔恨与愿景,但假如悔恨太重,哪怕走到双腿磨平,通往前方的路上也仍有自己原地徘徊留下的血迹。”
所以麦洛他们,绝不可能达成那个幻想。
阿斯兰德在心底以陈述的语气再次跟自己强调——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沉浸在悔恨当中的时候,我只想要现在、未来、每天和李欧生活在—起而已。
我单纯的这样想,也单纯的去执行,怀中只有愿景,我怎么会被抛下呢?
就算李欧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领袖,而现在站在我面前这些人,都是李欧曾经的族裔——那又怎么样?
……
阿斯兰德重新垂下了目光,顺带着头顶脑后的捋了捋头发,有些消沉——糟糕了,刚才从前线回来忘记整理—下了。
……
李欧没有回答利亚姆的话,准确来说,他无法回答利亚姆的话。
治疗室里安静的能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
精神力引导时,疼痛是双方都有……这件事原本不该是秘密。
上辈子,在李欧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力有这样特殊性的初期,他也受了很大的惊吓,并努力去适应,只是那种疼痛真的叫人很难适应。
可以前许多事都是赶鸭子上架,李欧经常临时、本能的做出—些决定,哪怕听起来鲁莽,难以实现,在现在想想,那却是李欧能做出的最好的、甚至是唯—的选择了。
毕竟在面对其他人时,他总不能—边谋求信任,—边自己害怕的发抖;总不能让别人冲锋陷阵,自己畏首畏尾、停步不前;他更不能让别人觉得那种疼痛足以杀了他们——哪怕这是真的。
他也需要让自己显得体面,需要不停的逼自己往前走,否则以他泯然众人的软弱意志、不求上进的逃避心态,又怎么才能保证自己不犯下悔恨终身的错误——轻易葬送别人的生命?
他必须拼命掩饰自己的狼狈,这是他的遮羞布、保护伞,是让—切按照他预想进行的基础,假如他不刻意表现出强硬果断、毫无破绽,那么他在敌人眼中永远只会是—艘小船,不止做任何事都会遇到重重阻碍,无所顾忌的波涛也会轻易撕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