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而言,是整整十二年啊。
舒明悦伸出两只纤细的胳膊抱住他腰,小声安慰道:“你别听我哥哥胡说,我想嫁给你的,才不会等到十八岁呢,我舅舅和大表哥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们只是舍不得我远嫁,不是讨厌你。”
虞逻笑了下,低头看她,“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舒明悦鼻子一酸,又有点想哭,要是时光不能回溯,她是不是真的会把他忘了?而他也会忘了她。两人再世相逢,就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别哭。”虞逻叹气,伸手捏了捏她脸蛋。
舒明悦抹把眼睛,吸了吸鼻子,“我才没哭。”
说着,眼泪吧嗒掉了一滴。
虞逻拉着她坐到椅子上,把人抱坐在怀里,她搂着他脖颈,将脑袋埋到他颈窝,犹豫了好半天,闷着声道:“你真的只活了十二年?”
“嗯。”
舒明悦眼泪滚烫,“我上次还以为你被姬不黩打死了。”
“嗯?”
他低声,手指随意地捏着她手掌,十指相扣。
舒明悦特别委屈,“你不知道,我闭上眼,再睁开,是在寿康宫,一睁眼就被太后打了一巴掌。”
“太后?”虞逻眯了眯眼。
舒明悦用力点头,“我当时被打蒙了。在想,谁在打我?后来我就见到了阿婵,太后,徐贵妃,又见到了舅舅,昏过去了,再醒来,像是做梦一样,才后知后觉我回到了庆和六年。我去找姬不黩了,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虞逻好笑,“打一巴掌就解气了?”
舒明悦一双眸子雾气朦胧,摇头摇头。
这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复杂,舒明悦知道,即便他不说,虞逻也明白。而且,虞逻也不大愿意提姬不黩,他捏了捏她手指,不经意问:“醒来之后,没想打我?”
舒明悦一愣,唇角抿成一道线,心虚地撇开眼,“没……”
她当然不会说当时自已想着两人再也不见才好。
虞逻半笑不笑,“嗯?”
“哪有人讨打的。”舒明悦硬生生憋出一句话,理直气壮,“我想不打你,你还不高兴么?”
当然不高兴。
她不想要他了啊。
虞逻凝视着她,眸光略微黯淡,昨夜他也喝醉了,一碗醒酒汤,并不能叫他完全清醒,可那冷风一吹,再加上舒明悦的刺激,他便如被打了一耳光,狠狠清醒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在震惊、大怒、悲伤、欣喜……种种情绪中走了一遭。
他不解气,低头重重咬她一口。
舒明悦被咬疼了,“嘶”了一声,捂着小耳朵嗔瞪他,“你干什么?”
屋内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男人垂眼看她,脊背松松靠着椅子,俊脸被虚笼上了一层阴影,莫名地有点可怜。
“你……”舒明悦的嗔恼如潮水般退去,沉默了片刻,忽然小声问:“我和大表哥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
虞逻:“嗯。”
舒明悦抬起一双乌黑眼瞳小心翼翼瞅他,“你生气了?”
虞逻捏着她一缕青丝把玩,没有说话。
舒明悦咬唇,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
“没。”
男人终于开口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舒明悦神色狐疑。
“我在想,你也没全放下我吧?”虞逻笑了下,有些自嘲,他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此时却恨不得将她的感情一根根、一缕缕掰扯清楚。
若是完全放下他,怎会在定国寺见他第一面,是咬牙切齿地问他为何来长安?
若是完全放下他,怎么冒着天下大不韪的风险,只要他的孩子?
虽然种种一切,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哪怕她不承认,哪怕她逃避,她内心深处依然爱他。可难免的,虞逻心里有点不高兴。
舒明悦讨好似地勾了勾他手指头。
“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别生气了。”
小姑娘声音娇软,哄人很有一套。虞逻被她安慰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伸手把人揽入怀里,叹息,“你错什么?”
“悦儿,那十二年,我想了许多事情,在想,如果我没有一意孤行,如果没有拼命地想要那个孩子,又或者我向你多解释一句,你和我是不是会又不同结局。”他抱着她,埋在她肩头,睁着眼睛缓缓道:“得知乌蛮之死,当时我震怒,震惊,有一瞬间,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后来,我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恨得竟然是自己。我们之间本该有更好的结局,可我却让它变成了最糟糕情况,如果当初我派人送你回长安,没有想自私地占有你,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你或许还会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好好活着,而我也会继续做我的可汗,世人说生离死别,可如果非要选一个,我宁愿生离。
舒明悦眼眶湿润,慢慢伸手把他抱在怀里,声音染上了点哭腔,“我做的也不够好。”她不是一个懂得让步的人,性子也别扭多,那三年,他对她的包容远比可恶多。
“那这辈子,我们好好过,嗯?”
虞逻手掌捧起她脸蛋,点水似的啄了啄唇瓣。
舒明悦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这么能哭?”
虞逻笑,又低声叹了口气,抬指轻轻揩去她眼角泪珠。
随着话音落下,舒明悦的眼眶更酸了,十分不争气地掉眼泪,他把脸蛋埋在他胸膛,被他炙热的温度包裹,身体和心房彻底柔软下来。是一种久违的松懈、心安、舒服的感觉。
窗外寒风凛冽,呼啸着卷过,屋内一片暖融,气氛软得人一塌糊涂。
舒明悦依恋地躺在他怀里,蹭蹭抱抱,嗅着他身上清冽的冷香,埋在他颈窝呼吸,可男人和女人,从来都是不同的物种。
舒明悦六根清净,虞逻的喉咙却滚了下,手指变得不安分起来。
感受到他的动作,舒明悦脸蛋微红,偏生正感动,不想拒绝他,她闭上了眼佯装不察,卷翘的睫羽一直不安颤抖。
美人在怀,虞逻又不是柳下惠,当然有点反应,心理和生理都有,只是没到控制不住的地步,此时见她情态,心里生了点逗弄的心思。
他捏着她,慢吞吞靠近那只白皙小耳,忽然低声道:“我看见了。”
舒明悦一懵,睁开水汪汪的乌黑杏眼,不明所以地看他,“看见什么?”
虞逻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她,“那本书。”
书?什么书?舒明悦呆呆地眨了眨眼,但很快,在他戏谑的眼神中回过神,耳尖“唰”地红烫,别开视线,“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浑身紧绷,显然紧张了,推开他便要往地下跳,虞逻闷声笑,哪能放她离开,伸胳膊就把人勾回来摁在怀里,还坏心眼地捏了捏她耳垂。
“真听不懂?”
“嗯。”
舒明悦胡乱点头,手指尖死死扣进了他蹀躞带里。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虞逻漫不经心地捏了又捏,说起来还真是□□熏心,当时竟然半点都没察觉,只兴奋不已地期待太阳落山。
“你一天试一个,怎么知道哪个有用?”
虞逻自顾自地说,像是觉得好笑。
天知道小公主有多着急,按部就班地按着书上来,每个姿势都试一遍,虞逻深深看了她一眼。舒明悦脸色烫得不像话,偏偏昂着脖子,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模样。
虞逻也不着急,凑过去,十分不要脸地低声说——
“还是说,你想要我?”
这一声,舒明悦彻底炸了,张牙舞爪地去捂他嘴巴,最后整个人扑到了他身上,虞逻的声音却封不住,一面说,一面仰着头,靠在椅子上笑得肩膀微微颤动。
金乌西落,灿灿云霞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斜照在木板上,恍如一幅点了色的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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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可汗求娶,嘉仪公主还俗。”
翌日一早,这道消息就传遍了长安,那些爱慕公主已经的少年郎顿时捶胸顿足,惋惜不已,一颗姣姣明珠,就这么嫁给北蛮人了?
可令人更震惊的消息还在后面,北狄不日迁都凉州,修凉州大宫以求娶嘉仪公主。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凉州是何地?是西北最繁华的城池!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①,东西方文化在此交汇,数不清的珍宝绸缎由此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