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养包子(193)
也正是这般,当初他才能给三皇子将那史祯祥密告沈夜澜谋反的折子给私下拦了。
黄师爷想到一头是当场贤名在外,过几年就能功成身退的老相爷,一头则是儒门大家的公子,还是这朝廷命官。
偏都扯上这一门内宅官司。
哪处都得罪不得,他也没办法,只能同情地看朝李大人,“当初众人只道贺你好运气,千人抢万人想的京城衙门里,唯独你坐上了这把椅子。可如今我瞧来,分明就是那些人自己避的避不及,这半年里,正经事情是没有一件,整日都是这些碰不得的大老爷们的案子。”
李大人闻言,又看看状子里所拟房相各罪状,哀叹一声,颓废地坐在太师椅上,“我昨日听得吏部那边的安大人说,四皇子如今跟房相来往最是密切。”
所以他真审了这案子,不单是得罪了房相,还开罪了四皇子。
得罪房相倒还好,兴许沈昼言这做女婿的真能借着此事摘了房相的乌纱帽,可摘了房相爷的乌纱帽,等于砍了四皇子的左膀右臂啊。
四皇子不能拿那门庭宽厚的沈昼言如何,那肯定是要拿自己来做出气筒的。
少不得要家破人毁了。兢兢战战这么些年,哪里敢冒险?此刻是一筹莫展了。
他一个才到不惑之年的人,如今不过半年里,硬是生生给熬成了那白头老翁,回去不过五岁的儿子不懂事,还说他白了头,该叫作祖父才是,而不是叫爹。
索性也不看这糟心的状子,只塞到桌屉里,“罢了,先拖着,能拖一天算一天。”
点卯回府后,仍旧是愁眉不展,他媳妇郭氏见他又这般模样,甚是不解:“案子昨日不是才结了么?老爷这又是为何发起愁来?”难道是因为儿子管他叫祖父的缘故么?
李进士也算是这福贵不忘糟糠妻的典范,所以和石头县的县令牛大人才能做知交。他是三十多才中的进士,后来运气好,一路也算是扶摇直走了。
只是他自己不觉得是好造化。
直将纱帽摘了递过去,“莫要再提了,昨日才送阴沟里爬上来,今儿又被踹了下去,老天爷这不是在拿我取乐玩耍么?也不晓得我今年造了什么孽,不得一个好年过就罢了,如今新一年里,就这般折磨我。”
郭氏是原配妻子,到底是从前乡下日子苦透骨了,这些年纵然是养尊处优,绫罗绸缎加身,仍旧是少了些官太太该有的气派。
但却比别家的夫人们多些亲切,府上众仆都喜欢她,不曾轻贱过。
她与别家的夫人也不一样,不曾想着自家老爷越做越大,反而只求着个平安过日子。如今见李大人不过半年里就做了白头翁,一宿一宿都睡不好觉,便道:“这些年也攒得了不少家私,虽不说大富贵,可也够买个十亩二十亩好田地,实在不行就不要受这一份苦,辞了官咱们回沅州老家,做个地主员外爷,开个馆子把附近的孩童都召集过来读书识字,岂不好?”
提起沅州老家,李大人倒是忽然想起来了,这沈昼言不就是沈夜澜的二兄长么?
于是抬头朝郭氏看去,示意她在旁边坐下身来,“我与你说,今日这桩案子如何。”
然后云云讲了一回,又道:“且不说孟大夫原本是有恩咱家的,如今她与沈大人在那天边奋战抗敌,又不曾得朝廷的一毫一厘,不晓得耗费了多少心血呢。按理这沈昼言沈大人也算得是孟大夫的二哥了,他状子里有理有据,还能呈证据送证人,想是假不得,理因我是不是该审了?”
而且他现在想来这沈昼言沈大人告假来京好一阵子了,只怕正是为此事来的,不巧刚遇着南海郡那边被海贼围袭,他才一直忍着的。
也是一个顾全大局之人,自己就不该不审了。
郭氏却想不得这许多,只是听了一句沈昼言如今是孟大夫的二哥,于是便道:“既是有理有据,该审。何况这又不是为他自己个儿,是为了他家夫人和孩子丈母娘求公道。想那房相位居高官,正常人谁愿意趟这浑水的,他赶只怕事实真如状子里所言了。”
夫妻俩这里三言两语,李大人便决定了。
翌日一早便直接开堂,但被告身份悬殊,他只得先去请示自己的上司。
不过堂以开,沈昼言夫妻带着那如今还瘫着的大舅兄一起来了,衙门口最不少这种看热闹的,何况是房相爷和沈家二公子的官司呢?
人云亦云,哪里还瞒得住,不过一口早饭的时间,已经是传得满城风雨了。
沈昼言也是个狠人,他只想着因为南海郡的事情,方将这事儿延后罢了,房家那头不但没有半点悔意,房相与小崔氏那一堆儿子女婿,还在朝堂上编排三弟的不是,咒他带着老百姓送死,更百般阻止朝廷派兵支援。
既是你不仁,莫要怪我不义了。
只是他断然没有想到,这李大人居然不过接了状子的第二日就开堂,于是趁热打铁,只将自家的冤情在衙门口那鸣冤鼓前诉了一回。
这还是女儿来信里,说是小婶孟茯提的,左右决定要讨这公道了,到时候就要先抓住先机,掌握舆论方向。
反正纸包不住火,难道这桩案子还能悄悄咪咪地审了吗?
这样就算上面房相的人百般阻止开堂压此事,但总压不住这满京城老百姓的悠悠之口吧?还拿了当初何家的事情做比喻。
左右沈昼言想来自己说的是实情,也不怕丢什么脸面,而且要丢也是房相丢。
还带来了保存着的旱蝗,只放在大门口给这京城老百姓们看了个遍儿,一边看一边举着状子喊。
亦有那同朝的见了,也不晓得他所言是真是假,只觉得这衙门里的李大人捅了篓子,忙上前去劝沈昼言,“昼言兄,且撤了吧,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莫要被小人蒙骗了!”
“哪个和他是一家人了?你有空这里劝我,不如回家去瞧一瞧,莫要忘记了当初何夫人家牙行一事。”
这何夫人不就是魏娇的婆婆么?当初借着手下牙行倒卖探子到各家里去,将各府邸里谁家大小事情都探了个干干净净,没得半点隐私可言。
此刻沈昼言拿此事做了比喻,末了还添一句:“已经在太医院诸位大人诊治过了,我家夫人的哮喘,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只是后天中毒得来的。”
那人哪里还有心思劝他,脑子已经飞会了家里去,只想着家里的不顺,自己是否又得罪过房相?家里的不顺是否与房相有关系?
然后急急忙忙跑回去了。
这番言语,自然是有心人听了去,又添油加醋地说,到了最后已经脱了相,成了房相爷一手遮天,看谁不顺眼,就叫房夫人给下毒。
这可了得,妖言惑众也不带这样的?
那房相年长了,正好今日沐休,许久不见沈昼言动静,以为他终于将此事放下了,只盼着他早回河州去。
哪里晓得这一觉起得晚了,满京城都是关于他们相府的□□。
小崔氏先听说沈昼言昨日去衙门递了状子,那不知深浅的李楞头居然开堂了。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才是几品的芝麻官,哪里管得了?他自己糊涂,他上司难道也糊涂么?”
事实上小崔氏是对的,李大人去找上司请他出面,不但没成,反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喊他急急撤了堂。
且不说这开了堂就没有撤堂一说,便是想开个先例如今也来不及,满城各种房相家的流言蜚语,一个版本接着一个版本,就是十万铠甲步兵来了,也挡不住了。
所以才说,这李大人捅了篓子。
尤其是沈昼言拿那何夫人的牙行做了比喻之后,李大人的上司也不淡定了,疑心压不住,一下就起了疑,也暗自想自己水逆那段时间,莫不是得罪了房相?
但他仍旧不敢点头,让李大人去请房相上堂,只拖着找了个借口,跑回家里去躲着。
房相虽气恼沈昼言不知好歹,如此行事,但也没有当回事,只叫小崔氏沉下心来,不要理会。
小崔氏得了房相这定海神针一般的话,又想着儿子女婿们都是出息的,怕他作甚?
安安心心在家里等着沈昼言灰头土脸的结果。
如今看来,沈昼言的确是孤军奋斗,沈家虽是门生遍地,但做官的都是些没得实权的文官,只能嘴皮子帮忙说几句罢了,可能有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