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和陈氏母子三个住在隔壁偏院里。她本想封了两院子之间的门,省得陈氏三天两头找镇国公发疯,可镇国公夫妇为了家庭和睦,反而让这道门日夜开着,方便孟老夫人和陈氏他们过来。
萧锦瑟忙追上去说:“祖母,要不您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伯母爱吵闹,总是打扰您清净。”
孟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说:“要是祖母不要他们,他们更该疯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偏院。
萧锦瑟明白,祖母一直偏爱父亲这一房,可为了让陈氏不至于太疯狂,祖母表面上更偏心陈氏他们,平日里经常用大笔银钱打发母子三人,否则萧家真的会鸡飞狗跳。
祖母性格倔强,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搬回来的,萧锦瑟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日后慢慢劝祖母。
庭院里恢复了平静,几人来到堂屋,宾主落座,上了酒菜,镇国公让奴仆们下去,只剩下五人。
镇国公看一眼女儿,知道她骨子里的泼辣没有改,索性向霍开疆问真相:“开疆,你今日也在宫里,可知道锦瑟为何……出宫了?”
霍开疆不好多说,只是笑道:“萧叔,陛下给大小姐写和离书的时候我确实在场,可陛下没有处罚大小姐,说明陛下还是忌惮萧叔的,萧叔不用担心。”
镇国公蹙眉道:“你们都太年轻。陛下是君,萧家是臣,怎么能让陛下忌惮萧家?一旦君臣失和,大梁的将来堪忧。”
萧锦瑟忍住反驳的想法,这时候有霍开疆这个外人在场,不是说心里话的时候。
镇国公劝了几句,见女儿没反应,就转而和霍开疆说起了西疆的局势。
男人们聊完了天,萧锦瑟也差不多吃饱了,她不失时机地举杯敬霍开疆:“今天的事多亏了霍将军,我敬你。霍将军得了封赏回西疆那天,我一定备下厚礼感谢霍将军!”
谢夫人听了女儿过于豪迈的话,忙拿眼神制止她。
萧锦瑟对她微微一笑,就对着霍开疆,一仰头喝下了杯中酒,动作比男子还利落,谢夫人差点没被吓晕过去。
“大小姐客气了,这些年萧叔帮了我许多,真要算的话,是我欠萧家更多。”
萧锦瑟回他一笑,还是把谢礼的事放在了心上。
萧承业也向霍开疆敬酒,聊起西疆的风俗,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后,镇国公怕霍开疆累着,命人先带他去客房休息。
霍开疆回头看见萧锦瑟与镇国公进了书房,他怕小姑娘挨骂,干脆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
萧锦瑟转身,在关上书房门的一刹那,看见霍开疆在夜色中长身而立、潇洒望天,一副为她撑腰的架势。她定下心神,转身看向面容严肃的父亲。
经历了上一世的悲惨,这一世,她要让父亲抛弃愚忠。
镇国公示意女儿在席子上坐下,问:“你当真打了陛下?”
“是,他该打!”萧锦瑟脸上满是畅快,见父亲一脸震惊,就收敛了神色,做出小女儿的娇憨委屈,缓缓说,“大婚那天陛下就被戚云裳迷住了,这半年来陛下从来没正眼看过女儿,他还对戚云裳说迟早要废了我,立她做皇后!父亲您想想,如果陛下真看重咱们萧家,又怎么会这样对女儿?哪怕他不喜欢女儿,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该敬着女儿才是!”
镇国公听得哑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锦瑟,这半年你受苦了。”
萧锦瑟取出帕子掩住双眼,努力挤出眼泪,带着哭腔说:“父亲,我怎么样不要紧,要紧的是杨乾恨我们萧家,巴不得把我们斩草除根啊!”
镇国公恍然道:“萧家世代忠良,陛下为何会恨萧家?”
“父亲,您忘了杨乾的母妃是怎么死的?”
“陛下怀疑是我害死了薛贵妃?”
萧锦瑟摇头,父亲从小被祖父教育着对杨家忠心,所以在朝堂争斗、揣测君心方面一无所知,他猜错是正常,也难怪上一世萧家被步步陷害,毫无还手之力。
便解释道:“当年先帝以为薛贵妃要害先皇后,就亲自处决了薛贵妃,那年陛下十岁,已经记事了,从此恨上了先帝,更恨性情淑雅的先皇后。偏偏萧家是先帝器重的老臣,女儿是先帝为他选的太子妃,他讨厌女儿说话做事像先皇后,这些,都足以让他憎恨女儿,憎恨萧家!父亲,女儿想明白了,他对戚家好,就是为了扶植戚家对付我们这些老臣!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父亲,我们要早做准备,不然等我们被戚家蛀空的那天,我们会后悔莫及啊!”
“不,我们不能对陛下有二心。”
“萧叔!”房门突然被推开,霍开疆风风火火进来。
第7章 为了你 心动
高大的男人在萧锦瑟身边跪坐下来,他取出一卷纸递给镇国公。
萧锦瑟忙擦了眼泪,就见镇国公展开纸卷、很快皱起了眉头。
霍开疆沉沉开口:“萧叔,刚才我在外面都听见了,我们是该早做准备。就拿这次攻打琳琅国的事来说,姑父早就上奏给那狗……上奏给陛下,说都护府拿不出那么多军费,希望陛下趁早拨下银钱,可他没有拨款!这次出征,我们大部分兄弟不是战死,而是没有粮草活活饿死的,冬衣、草药也跟不上,多少兄弟在雪地里冻掉了手指脚趾!”
镇国公不忍再看纸上的内容,揉了揉眉头:“开疆,你们出征时是年底,国库空虚,陛下有他的难处,而且支取军费手续繁多,一时间没赶上。以后你和尉迟都护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开口,萧家支钱没那么多手续,不会延误战机。”
“可是我们镇西都护府是为了杨家人在守江山,凭什么要萧叔出钱!”霍开疆没有提高音量,然而刻意压抑的低沉嗓音里积蓄了更多骇人的杀意,“本来我也以为他有难处,可我查出了他给戚家的赏赐,我才知道镇西都护府、国公府,还有这天下都不如他自己和戚家重要!您看看,那上面都是戚显昭从他那里捞的油水!”
萧锦瑟看着长长的一页纸,沉声道:“真是太过分了!”可联想到上一世杨乾任由戚家残害忠良,这一页纸又算得了什么。
镇国公迎上年轻人的目光,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开疆,你错了,我们做这些不是为了杨家,是为了黎民百姓!陛下拿不出军费,那就由镇国公府出,这没什么不好。”
霍开疆猛地闭上双眼,沉沉说:“萧叔,说句不客气的话,您是真的愚忠,还是在自欺欺人?您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镇国公默然不语。
萧锦瑟适时地添一把柴:“父亲,陛下已经被人蒙住了眼睛,正带着大梁冲向深渊,我们是帮他跑得更快,还是拉住他走对的路?”
“可君臣失和,会让天下大乱!大梁开国前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易子而食啊!”
“父亲,我们不是让您和陛下反目,而是和其他家族联合起来,铲除陛下身边的奸佞,陛下要走歪路,我们就把他掰正!如果任由陛下宠幸奸臣,百姓易子而食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事关重大,让我想想。”镇国公看向霍开疆,语重心长地说,“你和尉迟都护手握重兵,很容易被猜忌,你今天这些话,绝不能外传,日后也不能对陛下不敬。”
霍开疆起身:“我记住了。我不会做出格的事,只是让我对杨乾卑躬屈膝,我做不到。从今以后,只要他做对不起黎民百姓的事,我霍开疆、镇西都护府,绝不会忍!”
镇国公疲惫地闭眼点头。
霍开疆走出书房。
萧锦瑟也起身:“女儿这就去歇息了,父亲不要因为女儿的事气恼。”说完,她转身走向房门。
“锦瑟。”镇国公忽然叫住她。
“父亲?”她回头看着烛光中跪坐在案几后的中年人,这时的父亲还没有经历丧子之痛,相貌平和清俊,是天子也要忌惮几分的国之栋梁。
“父亲和母亲不会为你的事气恼,你能回来再好不过,不要自责难过。以后你就是一辈子住在府上,也没人会说你什么。”镇国公说着,对她缓缓地笑。
萧锦瑟心中一暖,忍不住泛起热泪。父亲说得委婉,意思是说,就算自己嫁不出去也别担心,以后自有镇国公府庇护自己。
可自己本来就没想过再嫁人,自己在意的只有家人平安和朝堂稳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