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抵达蛟族所居的巨大深水湖时,所有人都被这里浓郁的水木灵气震惊,外面世界与此地相比简直如同凡俗国度,好些筑基小修士都忍不住就地打起坐来。
蛟族的二十七名元婴初期修士很快被一众元婴期围住,宗族与各方势力都带有厚礼,初次见到这个重新现世的族群,又是领着一大批人涉足他们的族地,自然要以礼相待。
化作人形的领头金眼白蛟看上去三十出头,方脸大眼,眸中时有金色光芒闪烁。他须发皆白,身上穿着一件绣有白蛟的银色宽袍,负手站在空中与众人寒暄客套,颇有几分隐士高人风范。
拂衣正试着分辨这二十名蛟族,看能否与记忆中的二十七条长蛟对上号,还没等她辨个明白,识海中就响起了金眼白蛟的传音。“你身边的金丹初期小修士是谁?”
不必多想拂衣都知道他问的是易邪,哪怕所有生灵都察觉不到易邪身上的古怪,蛟族也能敏锐地感应到他与青龙一族的联系。
“龙魂转世,你记忆中可有相关之事?”
“龙魂......转世......”
金眼白蛟像是在沉思,又像是习惯性地拖上一阵才肯作答,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拂衣以为他不打算再传音时才有响起了他的声音。
“伏羲尊上让我等关注气息不同寻常的人族,应当就是指他,还有远处那个小佛修。”
拂衣一直在注意孟章有没有到来,由于散修实在太多,气息杂乱难以分辨,所以一直没有寻到他的踪迹。再加上易邪毫无反应,看样子不像有所感应,她便以为孟章没有听从召唤前来。
听金眼白蛟这么一说,她才顺着指引看向极远处,果然在一堆不起眼的佛修中看到了穿着灰色僧袍的孟章。
“所以这秘境果真是伏羲镇守?他说没说过需要这两个孩子做什么?”
“尊上只道成败在此一举,让我在外拖住他们二人,待所有生灵进入秘境之后再松开神识,交由尊上自己拽入其中。”
拂衣听他毫不避讳地说起此事,就知道他压根没打算瞒住自己,只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蛟族已经不愿听从龙族使唤?血脉中的尊崇与压制不大可能消失,否则大家都想办法祛除这个致命弱点了。
“你告诉我是想让我阻止?还是不在意我做什么?”
“伏羲尊上......非蛟族所尊。”
金眼白蛟这一次十分谨慎,动用灵力隔绝了拂衣周遭所有神识一瞬,将这句话传入她识海又立刻收起隔绝屏障,除了拂衣身边的人之外再无外人察觉。
他说得委婉,拂衣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蛟族应该是归顺于乘冲一方,对伏羲一类的龙族只有畏惧,缺少崇敬。
“乘冲也被困在东青殿,我若与你配合,不让这两个孩子被伏羲拽走,乘冲本尊也可能出不来。”
“有两种方法,伏羲尊上的较为偏激,若被他抢占先机,情况不妙。”
拂衣赶紧追问道:“那乘冲此次可否顺利抵达?要是她没能闯入这座东青殿又怎么办?”
“乘冲尊上实力非凡,不会失败。”金眼白蛟这回的语气笃定非常,仿佛有一丝质疑都是对乘冲的侮辱。
从他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与态度,拂衣确信了蛟族确实对乘冲更为尊崇,而听从于伏羲指令,纯粹是因为发自内心的一丝恐惧。
两条龙魂不可能将具体方法告诉蛟族,拂衣也不再多问,自己默默琢磨起来。
伏羲的方法较为偏激,这说明会对两个孩子产生致命的影响,极可能如小韵分析的那般,让东青殿吸取他们魂灵,再让自己的龙魂灌注到两具特殊的肉身中。
至于乘冲所谓的温和办法,拂衣实在是想不出来,总不能像万象那般两魂共存吧?再说这样对于小邪与孟章来说,可也算不得什么温和。
拂衣转头看向正与易正、高乘清说话的易邪,三个少年难得一聚,上一次分开又是那般不愉快,这会儿都极珍惜来之不易的重逢。
看到易邪脸上露出少见的浅笑,她着实不想去打断,但事关性命,她不得不传音提醒道:“孟章也来了,秘境之行对你二人有很大影响,你要不要去将他带到我们这里,进入时也好有个防备。”
易邪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隔了片刻才传音回应。
“我心中始终有个奇怪的想法,不是我自己的意愿,但自打生出便再也挥之不去。这念头原本只是个令我不适的模糊阴影,直到近些年才清晰起来。这念头......催促我杀了孟章,杀了小邪和......和你们所有人。”
拂衣心中微微揪紧,难怪这孩子始终不肯与所有人联系,当年找去万佛域金阁寺,怕是已被心中种下的念头摧残得无法抵抗。
他既是恶龙转世,便相当于伏羲本尊的一缕魂灵,归根到底是同一条龙,只是使用的肉身不同而已。既是同一个生灵,又如何能反抗“自己”的意愿?
可如此一来对易邪何其不公?他从不曾要求降生,从不曾要求屈于这具肉身中,他有过自己的童年生活,有过自己的想法与意愿,凭什么随着传承记忆恢复就必须融入另一个“自我”?
孟章看上去就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拂衣远远瞧着他,只见他神情平和,眼神澄澈,仿佛除了伏羲的召唤之外再无任何烦恼。
“小邪,你是你自己,不是记忆中的任何生灵。那些召唤、使命、指引,统统都抛到脑后,问问自己的本心,究竟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第521章 开启
易邪问过自己很多次相似的问题,这么多年来始终不曾找到答案。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出声在这世界上?他以后的路到底通向何处?
有时候被心中恶念与脑海中偏激的记忆折磨,累到身心疲倦之时,他也在想要不要就此顺从心底恶念,杀了那个叫孟章的佛修,至少能够让心中恶欲消停一阵。
可他知道,这些念头不会因杀了孟章而消失,只会变本加厉催促着他继续去杀不愿杀之人,那些他唯一愿意称之为家人的修士。
教导他、指引他、陪伴他玩耍的拂衣;喂养他、照顾他、教他学法术的蔺不屈;
带着他们漫山遍野摘果子,引着他们在河中愉快玩耍的钟韵;时常带回好吃的灵果灵膳,还非要让他们拼出第一第二的丹玉、长离。
看起来温和好欺,实则对修炼与品行最是严格的培坤;还有与他一起长大、一起入道、一起历练成长的小正。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恶念还催促着他去杀了鑫云,明明连面都不曾见过几回,仅存的记忆也只是婴孩时期模模糊糊的片段,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杀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妖修。
恶念只催促着他去做,脑海中所谓的传承记忆却不肯告诉他究竟为什么去做,他只知道龙族在上古时期受到十祖迫害,最终被玄鸟困住至今未能脱离。可这古老的往事当真与他有关么?
他是生活在当今的人族修士,上古时期龙族的仇怨为什么要强加于他头上?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傀儡,更不想杀自己不愿杀的人。
尽管心中仍有一丝迷茫,易邪还是看清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在独行时难做的决定,放到此刻的欢声笑语与轻松气氛中,忽然就有了笃定的答案。
“我不想任人摆布,拂衣,你要帮我。”
拂衣静静地看着远处等了许久,忽听到他轻声说话,心中忧虑一下子就减少了大半。
“当然要帮你啦,不仅是我,大家都会的。”
易邪忽觉一阵轻松感传来,这些年独自承受着巨大撕裂感,在这一刻终于得到解脱。
原来有些问题不能全靠自己一个人,不是逃避和远走就能解决。原来莫名奇妙的杀意无法躲避和压制,那样只会越来越强烈,只能靠温暖情感来化解。
“我去寻孟章。”易邪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他僵硬地站起身来不愿表露情绪,匆匆朝着孟章所在的佛修修整地点行去。
不多时,易邪带着一个好奇宝宝般看来看去的少年归来,两人明明长得极像,却完全不会有人把他们认错。
“嘶......难道是因为一个秃头一个有头发的原因?我怎么觉得你们又像又不像?”鑫云看稀罕似的走上前去,还绕着两个小辈转了一圈,完全不在乎易邪板着的严肃脸,以及孟章震惊于她不会说话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