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那朵高岭之花+番外(52)
看他这样垂头丧气,仿佛爱到了极致,只能自己折磨自己一般。深深垂下头,黑发混合汗水贴在面上,像出水的海妖一般。双颊酡红,狭长的眼尾染上鲜红之色,衬得那双眼眸更加潋滟,透出一股子妖娆的味道。
嘴唇却白得慌,有些起皮,冷汗直冒,脖子上青筋凸起。
她嗤笑道,“醉鬼。”
有点看不下去宗长殊这般模样,感觉下一秒就要吐血了似的,君甜甜上前一步,悄声道,“还要……下蛊吗。”
姚盼沉默了一会儿。
“给他解开。”
“是。”君甜甜拔出刀来,用力一砍,火星四溅,绑着他双手的锁链应声而断,白衣青年如同一滩软泥般软到了地上。
姚盼喊了几声他都没起来,用脚踢了踢他,“宗长殊,你装的吧?”
鞋是软底的鞋面绣花,缀着颤巍巍一颗珍珠,刺绣精美绝伦。
他从鼻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撑开眼,却见华美的龙袍下,两条细白的腿在分叉的裙摆中若隐若现,一下子愣住了。姚盼刚觉不好,就被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抱住了膝盖。双臂如同坚固的铁器一般,竟然怎么也挣脱不开。
“喂,你搞什么名堂!”
他无声无息,还是抱着不肯撒手。姚盼不禁想起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她常常会紧紧抱着他的大腿,让他给她做好吃的,答应她各种任性无理的要求。
那个时候,宗长殊就会露出又气又无奈的表情,想打她的手举在半空,迟迟没落下来,转而拍拍她的背说,地上凉,起来。
要么就是沉着一张脸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十五六岁的少年臂力还没有成年时那么好,她还是个小胖墩抱着她走了一段路就很吃力。
天气热,他一眨眼,汗水便渗入黑黑的眼珠。
没想到只不过是被他抱了下大腿,居然会想到那么多的前尘往事。甩了甩头,将那些记忆都甩出去。
宗长殊的视线剧烈摇晃着,人影看不清楚,如同蒙了一层薄雾般朦胧。那梨花的香气却若隐若现,让他生出无限的眷恋与心疼。淡色的唇轻启,唤道……
“梨梨……”
姚盼挑了挑眉,可从来没听见他用这么肉麻的声调来喊她的名字。
宗长殊这般模样,若叫那些素日惧他威严的臣僚知晓了,定要笑掉大牙了吧。
他整个人像火一般烫,炽热的体温贴着皮肤十分不舒服,姚盼不耐烦地踢了踢。宗长殊却死活都不肯把手臂松开。他雪白的衣袍长长地拖曳在地面上,一头乌发散落了整片脊背,修长的身体微微弓着。
侧脸轻轻依偎在她,挨着她的重量,许是她一直想要挣开,他掀开眼皮淡淡道:“别动,我头晕。”
这是把她当成柱子了不成。
“不撒手?”姚盼蹲下身,拍了拍他烫红的脸,“先生若是醒来,想起这一切,可不要羞愤自尽了才好。”
他忽然松开手,侧过身去,如同虾子一般蜷缩成了一团。那酒太烈,饮得太急,也许会有腹痛的反应,姚盼想到这一层,忍不住蹲下身来,戳了戳他覆满汗水的后颈:“喂,你怎么了?”
他没有反应。
姚盼又拿着那只碧绿的玉葫芦,蹲在他面前晃了晃,“还没回答我呢,宗愿啊,你要不要留在我身边啊?”
“要是不愿意——”
“……我愿意,”他忽然说。
姚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猛地扑过来,整个儿紧紧地拥入怀中。
“你明明知道,”紧紧压她的后脑,浓郁的酒香在空气中四散,手底下是她水滑乌黑的长发,埋在里面深嗅了一口气,他叹道:“我是心甘情愿。”
蹭着她的耳垂,声线低哑,“不求爱我多深,不求爱我长久……只求真心爱我,哪怕只有片刻。”
“我也……死而无憾。”
男子低哑磁性的声音顺着耳廓传入,充满爱意,撩得人身体发软。姚盼心中一动,指尖轻划,捧起他的脸迫他看着自己,似笑非笑道:“先生怎知我,没有真心?”
他像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讷讷地盯着她,双眼不能聚焦。反应了会儿,才迟钝地摇了摇头:“你的真心,我从未看透。”
“好一个情种……”姚盼轻轻一叹。
猛地脸色一变,扯住他敞开的衣领,将他一把拉到面前,“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我的命?”
巧笑倩兮,声音却是冰冷森然,她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静静地回视她,看起来像是恢复了几分理智。
“我留了力道,绝不会伤你性命,你只是昏迷了过去。”
“你说谎!”
被欺骗的愤怒窜上头顶,姚盼猛地站了起来,手指用力地指着他,咬牙切齿。被他掀下皇恩台,动弹不得,那种意识逐渐冰冷的感觉如此真实。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死,又为何会重新回到三岁的身体里面?谁来解释这一切?难道她活的这十多年,都是虚假的不成?
宗长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尖颤抖着伸出,想要牵她的手,被她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了。姚盼眯着眼打量他,目光极其地不信任,他被她这般看着,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呆呆站在原地,眼中划过一丝深深的痛楚,怔怔地与她对视着。
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
姚盼首先败下阵来,这人真有千般面目,平日里瞧着刀枪不入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眼神,叫人心里挺有负罪感的。偏了偏头,不肯再看。
谁曾想喝醉的宗长殊极为主动,忽然向前了一步,摸上她的脸颊,这一次,姚盼没有躲。
他慢慢沿着她的颧骨,抚上眼角,语气缱绻,又藏着深深的疲惫,“那个时候,我日夜守在你身边,却迟迟不见你醒来。太医院那些老东西,成天只知道说些空话,没什么真本事,连一个好好的人都救不醒。”
“你说,你养着那群废物做什么?应该趁早统统赶出去。……他们都说,你醒不过来了,你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可是你,你明明呼吸还在,心跳还在,怎么可能醒不过来呢?我不信,也不想信。”
“何况,那份遗旨……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很多事……也没有跟你解释清楚。我总是在想,是不是上天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了……从前,我们每次见面,总是剑拔弩张,从来不肯好好说话。好在,一切都重新开始了。那个小小的你,我的梨梨……活生生的,完整的……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
他笑着说,唇角弧度满足,仿佛透过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一摇一晃的奶团子。
姚盼却是敏锐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
“遗旨?”
“什么遗旨?”紧紧攥住他的手,目光迫切。
宗长殊打了个酒隔,慢吞吞推开她的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瞳孔震颤,有点恍惚地走了几步:“我真心想要的,又不是……那些。你说说,人生在世不过须臾数十年,要那些虚名有什么用呢?”
“我是为太女殿下活着的。”他突然扬起了脸,怔怔地说。
“很久以前就是了。”
“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梨梨……”
“梨梨,真好,梨梨长大了。”
转过头,温柔地凝视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双眼中的情感,厚重得令人难以承受。不知为何竟然让她有点眼眶发热,不禁别开视线。
“别这样看着我。”
“这一世你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值当万人敬仰,流芳百世。”
姚盼撇了撇嘴,忍不住反驳,“我的愿望可不是做一个千古明君。”
“不是的。”他走近几步,叹道,“你说过的,你最崇拜的那个人,你想成为像那样的女君。你想让全天下的女子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有可以安身立命之处,不必依附任何人而活。你说出那句话时的眼神,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就算他们都忘了,你自己也忘了,我却永远记得……”
姚盼怔怔,她那时……那时年轻气盛,确实说过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他忽然直起身来,深深看她一眼,慢慢地屈下身来,伏地而拜。
“臣宗愿,愿辅佐吾皇成就千秋基业,至死不渝。为您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两世为人,两世为臣。”
姚盼往后微微退了一步,说不清是惊讶还是震撼,内心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