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真香了(36)
因为有追求,有努力,才有了成就后带来的满足感。
这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梁父见她低着头不发一语,明显和以往夫唱妇随的表现不一样,当下有些生气地道:“我方才说的,你都听到没有?耳朵聋了还是腿瘸了,怎么还站在这里,是不是还得找人八抬大轿把你抬出去才行?”
梁母面色古怪地抬起头,看着他那张两鬓添了风霜的老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
好像只有一次,就是二十多年前两人成婚的那个夜晚。
那时长得浓眉大眼风度翩翩的他,拿着喜称撩开她眼前的红盖头时,她就仔细地看了那一眼,然后就一直低下了头。
年轻的时候是羞怯,不敢直视丈夫的面容,再往后则是日渐在他的言语打击中,头越垂越低。
这一眼,就隔了整整二十多年。
梁母低头看了眼自己粗糙且关节有些变形的双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和嘴角,即使没有镜子,她都能感受到那上头一道道的沟壑,慢慢在心里拼凑成了一张历尽沧桑的面孔。
眼睛渐渐湿润。
抬起头来,见梁父张着嘴又在用平时那些苛责的话语指责她,梁母忽的心头一紧,嘴里的话不经过头脑就脱口而出。
“我不去,你要去自己去!”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甩在梁母脸上,冲击的力度让她往后瞬间跌坐在地。
气昏了头的梁父一抬手,直接给了老妻一个巴掌。
这不是第一次,但是也是仅有的几次中,最让她难以接受的。
因为以前的巴掌最多让她脸痛一会,这回的却直接打到她心里去了。
……
梁老大和鲁氏回来,看到的就是站在院子里对峙的两人。
梁母抬起红肿的脸,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而梁父却气得眼角都红了,吼道:“跪下!”
第33章 争执
刚进门的梁老大和鲁氏还没缓过神来, 就听到梁父的怒吼,让他们跪下。
鲁氏想要解释什么, 刚张了嘴,却被丈夫推到一边。
她偏过头一看。
“咚”的一声,梁老大扎扎实实地跪了下去,整个背直挺挺的,神色带着丝轻松。
他瞒着梁父这么久,心里总是有块石头吊着,这会子看梁父这架势就明白他是知道实情了。
因此, 梁老大反而觉得自己解脱了,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儿子二话不说就跪下,给了梁父心里一个定心丸,他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怕儿子不再和以前那般听话, 如今看来他还是那个不敢顶撞自己的孩子。
“你可知错?”梁父摆出一副愤怒又痛心的模样。
梁老大低着头, 闷声道:“儿子知错。”
这个回答让梁父很满意, 他继续道:“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既然你已然知道自己做错了,只要改过自新, 便是孺子可教也!”
鲁氏没读过书,不明白梁父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她能听明白一个意思,梁父这是要让他们把店关了吗?
这可不行!
她猛地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丈夫, 只见他放在两侧的手掌缓缓地捏成拳头, 低垂的头摇了摇:“爹, 儿子不能。”
不能?
梁父有些懵:“什么不能?”
“儿子确实是不想种地了,我想做买卖,想要赚更多的钱养家糊口。”他缓缓抬起头, 目光坚定地看着梁父道,“所以,请恕儿子不能如父亲所愿。”
从他抛下土地选择到城里开小吃店时,他早已做好了打算。
内心深处对梁父的敬畏之心并没有完全消失,可是他却已经能够提起勇气来选择表达自己的观点,说出自己的感受。
因为妹妹梁婧,就是这样做的。
给予他勇气的,不仅是这些日子来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堆积赚来的成就感,也是梁婧在面对各种困难和刁钻客人时,那种自信坦然的姿态,让他渐渐学会了找到自我,学会遵从内心真实的想法。
梁父不知道就这短短的一个月,儿子的改变是如此之大。
在他眼里,只觉得梁老大是不孝,是叛逆。
这是他最难以接受的地方,他自来就是一言堂,这个家里谁都得听他的,而不是轻易就敢反驳他的。
即便是鲁氏,最多也只敢给他看脸色,嘴上从来不敢对他有半分不敬。
所以梁老大的这个姿态,在梁父眼里看来,简直是大大的不敬不孝。他眯了眯眼,语气不虞地道:“梁庄,到底是谁教你的如此不敬不孝,莫非就出去几天,良心就被狗吃了吗?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圣人曾言,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这句话什么意思,你说给为父听听!”
梁老大是梁父亲自启蒙的,只是他天资愚笨,所以只读到了《论语》就再也没有读下去。
这句话是出自《论语》里孔圣人和弟子有子的一个对话,梁老大虽然悟性不佳,记性倒还是不错,“说的是君子应该致力于根本的事务,才能有做人的原则。”
“还有呢?”梁父问。
“做人的根本原则,就是孝顺父母。”梁老大方才抬起的头,又不自觉地低下了,语气也不似之前那么坚定。
梁父重重“哼”了一声,斜着眼看他:“既然你还都记得,那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说完,梁父可能觉得还说得不够清楚,又补充了一句:“明日就去把那劳什子小吃店关了,回家好好打理田地,若无为父的许可,你不准再踏出村子一步。”
天地君亲师,梁父就不相信他这做父亲的管不住儿子!
可是,话都说完片刻了,梁老大却低着头始终不予回应,仿佛他刚刚说的话都是对别人说似的。
“听到没有!”梁父被他的态度气得脸色都变了,见他依旧不开口便气冲冲地说,“行,你若是一时想不通,就到祖宗牌位前去跪,不准起来,直到你想通为止!”
梁父气得拂袖而去。
梁老大不发一语地起了身,就往正屋旁边的小房间走去,那里头供奉着梁家祖先的牌位,地方虽小,却十分阴冷。
鲁氏跑过去,点灯添油,给祖先们上了一炷香,跪着解释了一通。
就怕祖先真的怪罪了他们夫妻两。
这一夜,梁家灯火通明,可除了梁父呆在书房外,其余人都呆在小祠堂里,梁老大更是跪了一夜,任凭鲁氏怎么劝解也不起身。
而梁母则是坐在门槛上,眼睛无神地发着呆。
鸡啼三遍时,天才刚蒙蒙亮。
梁父饿了一夜,在书房辗转反侧,最终爬起来打算喊人给他做点吃的。一路找到小祠堂去,发现人都在。
他扯了扯有些发皱的衣摆,脸色严肃地扫了一眼,对着跪坐在梁老大旁边的鲁氏道:“天都亮了,还不去去灶房做点吃的。”
鲁氏一夜未眠,担心着梁老大,劝解半夜不成才跪坐在旁边陪着他,夜里寒风萧瑟,她被冻得手脚冰冷,幸好依偎着梁老大互相取暖,才艰难熬过这一夜。
如今被梁父一喊,她下意识就起身去灶房做吃的。
梁父睃了眼嘴角紧抿的梁老大,看他不说话,又转过视线去看梁母,梁母也是不说话。
他重重哼了一声,走回书房等着早膳。
鲁氏手脚快,弄了个面片汤就出来了,还敲了两个鸡蛋进去,端了一碗送到书房给梁父。
又给梁母端了一碗,梁母不接也不说话。
鲁氏将碗筷放在她身边,又端了一碗给梁老大,劝道:“相公,吃一点吧。有什么话,吃完再好好说。你都跪了一夜,冻了一夜了,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吧。”
梁老大摇摇头,声音有些嘶哑:“小祠堂里不准吃东西,这是对祖先不敬。”
鲁氏急了眼,道:“那咱出去吃,吃完了再说。你这一夜不吃不喝的,等会哪还有力气去店里。今儿咱还开不开店了?”
这一晚上的,梁老大一句话不说,鲁氏早想问,可是她一直不好开口。
这会子天都亮了,若是不赶着进城去,等会都耽误开店的时辰了。
梁老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门槛上的梁母突然开口:“快吃吧,吃完早点去。”
话音一出,梁老大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娘,你方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