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严凌霄等人御飞行器,依照八卦阵法于易初道祖背后组阵,击杀反抗的魔族。
“啊——!”
一众修士居高临下地看着魔族似被火焰烫伤的蚯蚓,在地上、在半空痛苦地扭曲挣扎,愤怒的咒骂随着飞扬的断肢充满无间战场。只用眼睛看,鼻尖似乎都沁满了血腥味。
任魔族再竭力反抗,也无法对抗绝对的强者。
于是,光明灯中天火乍亮,天光席卷而来,魔族在这样的光耀之下变为焦土,鲜活的魔族变为干尸,缕缕气流卷腾着没入光明灯。
而易初道祖周身灵气圆融,眼中道韵流转,道袍无风自动,云霓在他头顶翻涌。
竟是隐有破境问天大圆满之意!
下一秒,没来由地,鲜血自易初道祖口中喷出,他手中光明灯炸裂为碎片,灵气回缩,整个人闭目坠落云霄。
刚才还崇敬兴奋的修士们脸色大变,如乌泱泱的鱼群涌向易初道祖,才勉强拖住昏迷的道人。
一片兵荒马乱中,没人发现在层叠的干尸中,有一个小男孩,扒开同族的尸体,露出黑漆漆的眼睛。
是陆星舟!
虞琅不知不觉双拳紧握,虽然已经知道了结局,还是为他的命运而紧张。
而后,她看到严凌霄等人潦草地处理了斑驳战场,将苟延残喘的魔族扔入五万大山封印,陆星舟眼看就要逃过一劫!
而屏息躲过的陆星舟,却在爬出死人堆时,碰到了来捡漏的凡城修士。
小小的孩童,本就已在生死之间,当即被眼冒精光的凡城修士打晕。
那胸前绣着“冯”的凡修,拽着陆星舟细弱的胳膊,将他拖过尸骸参差的土地,留下一路血痕。
他们的终点,显然就是青榆府冯家。
至此,酆都历史被尘封,成为了修真者历史中的正义之战。
虞琅眼前,降魔塔起于战场旧址,修真者又热闹了起来,只有远处的五万大山,盖着经年不散的雪顶,越发落寞。
酆都历史的场景,变为模糊的流光,融化在虞琅眼前。
虞琅有揪心,也有愤怒,甚至还有对自己身处的伏星仙宗的惊心,但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信息量过大,从伏星仙宗、青榆府,到酆都的线索串成一条线,而所有关于师父、掌门真人和小师兄“怪病”的异常,在她心中隐隐有了解答。
虞琅静静看向四周。
事已至此,幕后的人也该出现了。
正此时,那缥缈的声音再次自虚无来,如古朴乐音,擦过虞琅的耳廓:“神女,感谢您来过酆都,但我们没能守护您的心血。”
虞琅已经不再慌乱,只道:“你是谁,或者说,你们是谁?”
她面前豁然出现一团清气,时而幻化为山川草木,时而幻化为人形,渺远之音从中出:“我是您的神迹。蛰伏此处,感应到您破境异相,贸然将您引入此处,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虞琅尝试着把这些神神叨叨的话,翻译了一下:“酆都神女死后,身归酆都万物,你们还有酆都历史的幻境,都是那些灵力凝聚而生吧?”
清气团拟人化地跪下来,呜呜咽咽:“神女,您果然认得我们!”
虞琅弄清楚了这个问题,不管哭哭啼啼的清气团,继续确认道:“陆星舟在酆都中渡过了两生,第一世是作为酆都大祀官,第二世就是现在的小师兄。而我被安排成了酆都神女,是以在神女羽化后,我也离开了酆都历史。我说的对吗?”
清气团再亲昵地在她脚边蹭了蹭,感动不已:“神女,您都想起来了!”
虞琅心中明朗许多,后退半步,摇摇头说:“可惜你们认错了人。也许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上一世是酆都神女,但我不是。不过,如果你们想揭露酆都之变的秘密,我确认后幻境所见后,也许会帮这个忙。”
那清气团愣住,接着窜起又落下,横冲直撞半晌,才巴巴解释道:“我是您的一部分,无论您如何变化我都不会认错!您就是神女,没有转世或重生,您一直是您!……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让您看到您的信徒的命运啊。”
清气团据理力争:“您看,那些被卷入酆都历史的修士,除了您和大祀官,都变成了花花草草,过了十来年就跟着草木枯萎离开我们的幻境了!就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属于酆都啊!还有……还有您这次作出的选择与当年一模一样,这还不能说明您就是神女吗?”
这下轮到虞琅人傻了。
清气团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关键是当清气团上蹿下跳时,她发现自己丹田之中,有灵气隐隐与之感应。
她真的是神女?
可按照时间推算,酆都神女出现的时候,她不仅没有穿书,更是没有出生。
这就很矛盾了。
虞琅尚在苦思冥想,突然那清气团如雾破散,絮絮说:“神女,降魔塔碎片的掩护要被搬开了,我已经等了您百年,请让我回到您身边!”
突然间,不等虞琅回答,她识海中八卦图先开始转动,经脉灵力运转,丹田中元婴洞生吸力,而那清气团已经快乐地被引入胸怀。
由此,五条灵根光芒大涨,照亮无垠识海,元婴热意滚滚,虞琅只觉眼前似有一段段台阶被体内的力量冲断。
道韵在她眼中成了线,从前和过去不再莫测,而是她瞳孔中小小一根轴。她眼中的世界更加开阔——
已经破境化神!
乍然,虞琅睁开了眼。
清气团散去,酆都历史散去,她又回到了降魔塔废墟之下!
她尚有些懵懂,先是小心观察周围环境。
可周身没有想象里的凌乱的断壁残垣。
鼻尖触着,是结实的怀抱。
虞琅从眼前月白前襟,缓缓地、小幅度地仰起头,看到的是熟悉又陌生的狭长眉眼。
虞琅完全嵌在小师兄怀中,过分靠近的距离,彼此都在交换着温热体温,心里胀胀的。
她先是觉得安心。
但想起陆星舟第一世茕茕孑立,第二世身世更加坎坷,不仅儿时受尽□□,被严凌霄带回伏星仙宗后,看似风光,实则依然被当做工具,承受整个仙宗的业力。
鬼使神差地,虞琅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想要碰一碰小师兄紧绷的脸颊,让他有片刻的依靠和安歇。
她动作轻柔,先感受到小师兄面上传来的淡淡凉意,又触到了短短的绒毛。
就在少女手指贴上青年侧脸的前一瞬,陆星舟猛地睁开眼。
逼仄封闭的空间中,只有两人,呼吸交融,四目对视。
那个刹那,虞琅很难清楚地描述小师兄的眼神——
初醒时的茫然悲痛,黑眸如一片焦土,可聚焦在她时的欢喜庆幸,又带着这片荒芜失而复得的花火,最后变为薄唇边的笑意。
拢在她背后的手逐渐收紧,虞琅却并不反感,只眼底酸涩,讷讷道:“小师兄……”
这三个字如某种咒语,将陆星舟从酆都历史与现实的混淆中剥离。
敏锐细腻的青年立刻想通了前因后果。
他不再是于男女之事上过分单纯的少年,足够从那些蛛丝马迹中判断出虞琅的态度,也从她作为神女时的种种,看透了少女的心思。
无论是作为神女,或是天玑峰的小师妹,她不吝啬自己的垂怜和关爱,却对谁也无半分特别。
比如,她是神女时,已经预知了自己的死亡,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一点不舍。
他经历的那些痛苦而甜蜜的暗恋,几十年的求而不得,期盼到了极致后的彻底粉碎,还有生离死别……
对她而言,又算什么?
这个怀疑令陆星舟变得喜怒无常,他手臂力度加重,几乎要把少女揉碎在怀里。
虞琅不安地撑住陆星舟的胸膛,头却只能靠在他的肩膀上,迟疑地测过脸,额头蹭过他微凉的耳尖,道:“小师兄?”
陆星舟的声线终于失去了温润,寂冷坚决,一如五万大山终年不化的积雪:“虞琅,我爱你。比你能想象的更早、更深。”
青年怀抱滚烫,他用微凉的声线说出过分直白的话,却如火种落在少女心头,令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她有一瞬间的讶异,潋滟的杏眼闪了闪,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忽又觉得丝丝缕缕的悸动搅动着思绪,脑子里像是塞满了猫咪滚过的线团,乱糟糟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