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暖(95)
他也想过学郑海端一样自缢,可他做不到。
他还舍不得美酒佳肴,美女财宝,他还想要享乐,即便还是做他的楚王,在淮南封地上作威作福,也是极好的。
什么狗屁皇帝,他不想当。
朱宁应半晌才道:“这般,你可满意了?”
朱宁嘉扯了扯嘴角,抱紧怀里的玉玺,答非所问:“从小到大,从国子监到太学,皇兄你什么都比我厉害,父皇也夸你夸的最多。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要努力的讨好父皇,我努力讨好,只是想获得同等的关注关爱,并不是想和你抢皇位……我什么都输给你,所以我想着总得有一件事超过你……皇兄啊,你明不明白?”
他说的乱七八糟,语气也不通顺,可朱宁应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朱宁应缓步上前,半蹲在朱宁嘉面前,看着这个面容与自己有五分相似同父异母的弟弟,叹息道:“我明白。”
随即话锋一转:“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拿皇位这件事来做比较!”
“那我能拿什么?我什么都比不过你,什么都比不过……”
朱宁嘉说着便埋头嚎啕大哭,朱宁应心里也很难受,可是他知道,他这弟弟最爱演戏,他不知道他几分真,几分假。
朱宁嘉哭的满脸通红,他抬起头:“皇兄想要如何处置我?”
他只要一做戏,他的皇兄就会心软。
朱宁嘉虽然愚蠢,可这一点却记的很清楚,这也是他为何有恃无恐敢与郑海端结盟,来谋划这高高在上的龙椅。
他的皇兄,不会杀他。
朱宁应看出了他的想法,心下又可悲又可恨:“你觉得呢?”
朱宁嘉趴在他脚边,哭道:“皇兄,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朱宁应良久都没有说话。
他想起小时候,与弟弟一起掏鸟摸鱼;一起捉弄太监,脱他们裤子;一起装扮成宫女,想要翻过宫墙出宫玩耍……如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他目光扫过书房里站着的几名亲信,似乎在征求他们的意见。只要他们谁来求情,他一定会,饶恕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弟弟。
可是没有人。
一个人也没有站出来。
朱宁应目光落到面无表情的魏正则身上,他突然记起他当初说过的话。
舜帝若被手足暗害,还如何泽被天下。
而他,万万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祸根,一个也不能。
朱宁应忽然硬起心肠,从袖中掏出一柄镀金的匕首。朱宁嘉还埋在他怀里哭,似乎没有一丝丝察觉。
朱宁应闭了闭眼,四行眼泪倾泻而下,随之而下的,还有那柄泛着寒光锋利无匹的匕首。
“噗嗤。”
匕首插入朱宁嘉的后颈,鲜血四溅。
朱宁嘉不可置信的抬眼,眼珠子似乎要从他眼眶里瞪出来,可他终究做不到了。
“皇兄,你……”
朱宁嘉终是坚持不住,像一个破布麻袋,脑袋一歪,倒在椅子上。
他手里“叮”的一声滑落一件物品,朱宁应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柄银色的匕首。
朱宁应不禁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他的好弟弟,抱着他哭,原来也是想要杀他的。
金银双匕,当初圣轩帝赐给两兄弟的信物,希望他们如这一对匕首,友情比金银还要坚固。结果却发现,最最不坚固的,恰好是金银。
“殿下……”
钱如讳看了眼朱宁嘉的尸首,再看看朱宁应的脸色,不知说什么好。
魏正则沉声道:“钱大人,随我一起去看看李大人他们吧。”
钱如讳这才找到契机,忙点头:“是,魏大人不提醒我都忘了。”
众亲信离开书房,只剩下曹瑞与靖王、楚王的尸首。
魏正则见大局已定,便开始着手安排,首先便是将郑海端一党的官员通通抓起来,再则便是清理宫闱,命礼部等人准备隆重的登基大典。李赞等人虽然被关了几天偏殿,但精神头尚足,见到魏正则都是喜出望外。
“我就知道,有文霄兄在,大事可成。”项启轩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魏正则肩头,“只是这二十万大军,听着着实有些惊人。”
魏正则与钱如讳相视一笑:“哪有什么二十万大军,边关难道不镇守了?”
李赞等人都是一惊:“没有二十万?”
“靖王南下,一路上也就招了六万人马,加上一千铁骑,一千亲兵,也不到七万。”钱如讳指了指魏正则,解释道,“魏大人知道军队人数不够,生怕剑南节度使带八万兵马援军,于是让我在郑海端面前造谣,这一下他心智遭受重击,哪还有心思还去求证真伪啊。”
李赞忍不住哈哈大笑:“枉郑海端精明一世,竟还是被文霄摆了一道。”
魏正则看向詹绍奇:“多亏詹大人藏好了虎符,不然这一招还唬不住他们。”
“魏大人自谦了。”
魏正则正色道:“范阳、剑南、淮南三地的节度使还要重新选拔,届时便要请詹大人多多费心。”詹绍奇知道这事儿马虎不得,点点头:“魏大人放心。”
“还有,那秦良甫……”魏正则看了看李赞等人,话不说满。
詹绍奇笑了笑:“好着呢,他家里人也都重兵护着,绝不会出任何差池。”
魏正则颔首,如此他就放心了。
现在宫中事情还有许多,他抽不开身,待一切步入正轨,再去寻她。
七九章 疑惑
朱宁嘉的尸体被收敛入棺椁,择日下葬皇陵。
而郑海端的尸首却不知被扔哪儿去了,估计随着死去的禁军被丢去了乱葬岗。
勤王之事已经过去了一天,皇宫里还十分混乱,朱宁应在偏殿休息了一夜,这一夜魏正则等人却是没有合眼。
他与钱如讳、李赞、项启轩等人也要列出一份名单,而这一份名单却是关于郑海端一党的乱臣贼子。郑海端手下虽然都有作恶,可一桩一件查起来都并非易事,按照这些作恶的大小再来排列,可把几人弄的够呛。
趁此时机,宫中人放出话去,那突厥贼子杀害了皇上,靖王哀痛,幸好抓住了那乱贼,如今首级被挂在宣武门城头示众。
靖王短时间痛失胞弟生父,心神哀痛,所以短时间内不准备登基继位,准备守孝一年。此举对比之前楚王急匆匆的登基,更显得有血有肉,忠孝感德。
楚王被追谥号孝宣,以帝王之礼下葬皇陵,而楚王身边的妻妾子女也都被发配守陵。
待隆重的丧仪结束,魏正则等人也整理出来郑海端一党的乱臣名单。其中最重当属卢思焕、永乐候、张横几人,只等靖王登基后,便要名正言顺的将几人处决。
永乐候此次虽然没有明摆着造反,可暗中一直是他来提供物资,加之这么多年与郑海端结党营私,当年还与靖王有过节,明里暗里,他都逃不过。
朱宁应虽说要守孝一年,可国不可一日无君,手下的臣子也不会允许,只等一个月满,便让礼部着手登基大典,大典之后,朱宁应便顺利成为大元朝第四任帝王,改国号为顺平。
大典之后,便是对臣子论功行赏。
政变第一天,便已经有郑海端一党的人出来负罪求情,都被魏正则压在了后面。如今这些人又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朱宁应看着心烦,将这些人都给关押收监。
他道:“朕最是看不惯两面三刀之人,前些日子见郑海端得势便兴高采烈的拥趸,如今朕掌了大权,他们又纷纷出来告罪,当真将郑海端那套坏的习性学了个十乘十。”
李赞没几年便要致仕了,所以当朱宁应封赏的时候他拒不邀功,朱宁应大受感动,封了“忠勇公”的爵位给他,并可世袭。
李赞虽然觉得不必,可想了想这爵位可以世袭,为了子孙福泽绵延,便欣然接受。
朱宁应随即又任命钱如讳为太子詹事,曹瑞为左卫率,方子明为右卫率,晁冠东也从宁州调任过来升迁京官,王府一干旧臣纷纷加封,论及政变的功劳,以魏正则为第一,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