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暖(55)
末了路过一个卖糕点的铺子,见里面的糕点十分精致,秦画晴也忍不住打包了几盒。
身后的几个小厮已经快抱不动了,秦画晴这才满意的拍拍手:“走罢,去刺史府。”
这次来到府衙外,守门的两个兵丁却没有再阻拦,让人去通报了,徐伯立刻迎了出来,见到秦画晴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儿:“老奴莫不是眼睛花了吧,竟然是秦姑娘亲自来了。”
秦画晴见到这个和蔼的老人也很开心,笑着说:“徐伯,我明日便要回京了,这次是专程来给魏大人道谢的。”
徐伯也听说了她坠崖的事情,担心的不得了:“听到你掉下山我这个老头子差些吓死了,好在你是个福分大的,那话怎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多谢徐伯你的吉言。”
两人边说边往内衙里走,绕过一个照壁,便来到魏正则书房外。
房门打开,魏正则从里面走出来,一身浅青色长袍,未带冠帽,头发松松挽在头顶,用竹簪压着。
夜色下,看起来格外清润儒雅。
魏正则看了眼外面大包小箱的东西,微微蹙眉:“人来便是,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都是谢礼……不值钱。”秦画晴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矛盾,脸蛋儿不禁微微发烫。
魏正则自然拿她没有办法,要是让她把东西搬走指不定这丫头会怎么哭哭唧唧。他转身走进书房,见秦画晴还杵在外头发呆,莫可奈何,只得朝她招了招手,沉声道:“外面冷,进来吧。”
秦画晴这才回过神,忙从锦玉手上抱过一盒糕点,屁颠颠的跟了进去。
这次锦玉倒是没有跟上去,自然而然的同徐伯守在门外。
秦画晴将糕饼放在桌子上打开,顿时甜腻的香气散发开来,里面还有几个梅花糕。
她拿起绢子包了一块递到魏正则面前,眨了眨眼,嘟哝道:“魏大人,我听徐伯说你又没有吃饭,你这样可怎么行?”
魏正则道:“午时吃的晚,这会儿还没饿,你先放着吧。”
秦画晴看他一板一眼的,便有些想刺激他,于是脱口便道:“魏大人,是要我喂你吗?”
魏正则目光微闪,神色却十分严肃:“你愈发没大没小了。”
秦画晴也自知失言,低着头抿着唇不敢再乱搭腔,她就是这样,被魏正则稍微责备一句,便没了捉弄他的心思。
四六章 红袖
书房里的布置如京城的魏宅一样,雅致简单,却少了几分应有的烟火气,略是疏离。
魏正则吃了两块糕饼便伏案疾书,却不知在写些什么,一脸凝重。
秦画晴不敢打扰,却又舍不得这么快离开,于是坐在多宝阁旁边的椅子上,捧着下巴看他做事。
屋子里静谧的落针可闻,只有狼毫笔尖书写在纸张上的刷刷声。雕花的窗开了一条缝隙,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四周充斥着凉意,秦画晴轻轻咳嗽一声,抱着手炉,裹了裹身上的浅粉狐狸毛斗篷,将脸缩在兜帽下。
魏正则听到动静,瞧了她一眼,随即朝窗外扬声吩咐道:“徐伯,端两个银炭盆进来。”
秦画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吵到大人了,我、我并不冷……”
魏正则似乎也写累了,他搁笔揉了揉眉心,看向秦画晴语气略带责备:“我不习惯燃炭,这书房里难免有些冷清。你身子还没养好,要是又冻病了怎么办?”他看秦画晴抿着唇不答,走上前伸出指背探了探她怀抱着的手炉温度,果然凉了。
秦画晴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到底有些羞窘。
她不想走,就连抱着冷冰冰的手炉也不愿意换,想必魏大人也看出来了吧?
魏正则神色明灭不定的凝视着她秀丽的面庞,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让守在门外的小厮去拿手炉毛毯。
秦画晴想说不用麻烦了,可抬头一看魏正则的脸色,顿时便不再言语,乖乖听他安排。
魏正则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你那日到底是如何摔下山的?”
秦画晴叹了口气,低头看着雪白晶莹的手指,愀然不乐:“我也不知哪里得罪表姐妹,他们约我上山游玩,却故意让下人泼湿我的鞋子。表姐又拿出一双鞋,却是牛皮底的,走在雪面上打滑的不得了,好几次都差些摔的头破血流……我本以为她们捉弄一次也就罢了,那表妹却是个不明事理的,诓我去到路边,趁人不备便将我推下山崖。只是她并不知道那看起来是实地的雪堆,底下其实是空荡荡的山谷,只是等反应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秦画晴说着这一幕幕,仿佛觉得是别人身上发生过得事情,那么不真实。
可对她来说,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刻骨铭心的记忆。
惊恐,无奈,绝望,难过,悲伤,愤怒……她都不知道那百般的滋味是如何折磨她的。
可想到魏正则那温暖的怀抱,还有她迷迷糊糊的纠缠,秦画晴倒觉得摔下山也不是一件倒霉事儿。
“你要惩处她们么?”
魏正则看着她,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但秦画晴明白,若她不想让廖家姐妹好过,魏正则一定会为她出头。
这样一想,她忍不住便抿唇偷笑。
她咳了咳,低声道:“罢了,外祖母她们自当有决断。我毕竟要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能让她们之间产生间隙。更何况……哪家哪户都是这样,大户人家总免不了三妻四妾,后院的女人一多,是非也就多了,能管的了一个两个,还有七个八个,始终无法根除这风气的。”
魏正则从她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丝失落,却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
他淡淡道:“旁人我是不知,你却不用如此。秦良甫家中就你母亲一人,不怕后宅纷争。”
秦画晴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因为她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神思已然飞去了千里之外的侯府。她厌恶和别的女人争宠,更厌恶与别的女人瓜分自己丈夫,她觉得恶心。
莫名其妙的,她便脱口说道:“是,母亲这一世遇到父亲是极好的。但是,我可能不如母亲有福气了。”
魏正则心头一跳:“你莫如此作想。”
秦画晴苦笑:“我也不知自己该怎样想,自从及笄后,母亲便一直在给我张罗婚事。可是……我不想嫁人,至少我现在不想。就算日后要嫁人,不管身份地位,只要他不纳妾,一心一意的对待我,我什么都可以不管。主母也罢妻妾也罢,始终都是一群人来瓜分自己的丈夫,我受够了……”她想起上辈子的苦日子,便忍不住酸了鼻尖,眼眶也不自觉的红了,“我知道,话本子里说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不能实现,但我心里却一直抱着这个念头。”
魏正则不知如何安慰她,拿起笔装作要写字,低着头道:“……日后你总会找到只对你好的人。”
秦画晴抬起水淋淋的泪眼,“魏大人呢?你会纳妾吗?”
魏正则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大胆,不由愣了一下,狼毫笔也高悬着,久久不曾落下。
半晌,他看着秦画晴的面容,正色道:“我心很小,只能装一个人。”
秦画晴忍不住怦然心动,她张了张嘴,正想问他心里装的是谁,魏正则却觉得这话题太过暧昧,视线落在旁边的细口花瓶上,沉声道:“我与你谈论这些自是不妥,以后莫要再提了。”
秦画晴皱了皱眉,正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徐伯却正好推门而入,打断了她的思绪。
徐伯指挥几个小厮端进来烧的旺旺的炭盆放在墙角,又将羊毛毯与暖烘烘的手炉递给秦画晴,老脸笑的皱巴巴:“这手炉是大人小时候用过的,方才竟又被我找了出来,样式丑了些,秦姑娘莫嫌弃。”
秦画晴一听这话,低头把玩着那圆滚滚的红漆手炉,将先前的事情抛在脑后,抱着那手炉笑了笑:“是吗?那这岂不是一个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