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暖(18)
“不必,姑娘你自己享用罢。”
秦画晴有些讶异,“李公子莫要多想,只是想着此间路途遥远,你又亲自来跑一趟,空手而回实在说不过去。”她也不想和李敝言多说,将打包好的凉果汤随手放在柜上,便道,“李公子,告辞。”
管他要不要,自己人情反正是送到了。
秦画晴颇为满意,带着锦玉刚走下台阶,身后李敝言便快步追来,“秦姑娘!”
秦画晴回头,微笑道:“李公子还有何事?”
她长相貌美,如此笑来却并不艳俗,反而十分清雅,仿佛是朝露滴落在兰花上。
李敝言觉得她和印象中的人不太一样,不仅仅是长相,性格也相差甚远。
他为自己之前的偏见感到难堪。
斟酌片刻,李敝言开口道:“秦姑娘,我为上次的话向你道歉。”
秦画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上次他好像莫名其妙吼她来着。
想通这点,秦画晴便颔首,“嗯”了一声,道:“李公子切莫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道了告辞,便和锦玉一同离开。
她举止得体,言谈有礼,李敝言看着她被随从簇拥远去的背影,颇不是滋味。
他当初也只是听说秦画晴去李府堵他,但不知是真是假。
接触了两次,发现她根本和想象中不一样。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幼稚事?而她上次找自己老师,又是说些什么呢?
李敝言带着满心疑虑,提上凉果汤,回到李府。
秦画晴匆匆和李敝言见过一面,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少了什么,都快走到家门口,才猛然记起来:“诶?我刚才分明可以问他项大人出什么事了。”
这几天秦良甫下朝都满面春风,一定是政敌被打压,他才心情不错。
锦玉道:“李公子和小姐你又不熟,而且碍于老爷,他不一定会告诉你。”
秦画晴转念一想,叹气道:“这件事不清不楚,我始终惴惴不安。”
没有缘由,令她心乱如麻。
锦玉虽然不知小姐为何越来越关心朝政,但她相信小姐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就像面对张通宁、张穆兰,小姐其实早就算计好了,所以她毫无理由质疑,只需要尽心竭力的帮助她。
“李敝言不一定问得出,但有个人应该可以。”
“谁?”
锦玉朝秦画晴一笑:“小姐,你《弟子规》抄完了么?”
十五章 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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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往事
秦画晴看他神色凝重,不禁竖起耳朵,更专注的听着。
魏正则淡淡道:“郑海端等人妄图慢剪羽翼,心思忒恶毒了些。”
秦画晴坐在小矮凳上,随手拿过旁边一支新鲜的莲蓬,剥着莲子,问:“此事无转圜余地的了吗?”说着便将剥好的莲子塞进嘴里,刚嚼了两下,苦的秦画晴五官皱成一团。
碍于魏正则的面儿,她硬是咽下去了。
秦画晴悄悄将剩下的几颗莲子放在旁边,心道真苦真难吃。偷瞥魏正则,他正盯着船外雨幕,暗想应该没被看见。
也不知这莲子怎么回事,平日里吃着并不苦啊。
“项思德必死无疑。”魏正则说。
秦画晴皱眉:“要说魏大人你们没有对策,我是不信的。”
魏正则看她稚气未脱的脸色十分凝重,觉得好笑:“太常丞丁正前段时日府中失窃,唯独先帝御赐的九龙杯不见了。前不久圣上做梦,梦见先帝托梦言九龙杯饮酒可长命百岁,当日便让丁正拿出来瞧瞧,丁正无法隐瞒,主动告罪。”
秦画晴不知他说起丁正是什么意思,托腮道:“据我所知,丁正深谙中庸之道,是朝中难得的圆滑人物。为官十几年,一直保持中立,两边都不得罪,这事和他也有关系?”
“丁正也没想到会有这天,好在他不是愚笨之人,告罪后便恳请圣上彻查此事,捉拿盗贼。此案先交由刑部,但刑部对此案不甚在意,未查出蛛丝马迹;后此案便落到大理寺,由我鞫谳。”
秦画晴来了兴趣,问:“魏大人,你知道是谁偷了九龙杯?”
魏正则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复杂案子。九龙杯丢失,正是丁家长女与人合谋,她心中爱慕卢思焕次子卢青,恰好又听卢青好奇那九龙杯,便想借此物博对方好感,趁家中人少,邀那卢青进家门观赏,临走时卢青却将九龙杯顺走。丁家长女怕心上人不喜,便没有戳破,却未料摆在祠堂十几年的东西,圣上突然问起,才牵扯出这样一桩事来。”
他说得轻松,秦画晴却知这案子应是棘手。
接下来她也猜到了,定然李赞、项启轩等人借此大肆打压卢思焕,再说先帝御赐的九龙杯被人说偷就偷,有辱皇家颜面,圣上定不会轻易放过卢青才是。
“那……卢青怎样了?”
魏正则伸手随意捡起脚边一支莲蓬,淡淡道:“郑海端等人为他求情无济于事,圣上将他定为死罪。卢思焕爱子心切,昨日头撞御阶,血溅宣政殿,惹得一众朝臣惊骇,出言保全。圣上体谅卢思焕乃老臣,没再执意死罪,但卢青一生不得考恩科入仕,卢思焕也被罚禁足,至于何时圣上准他上朝,便不得而知了。”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顺着莲蓬边缘一滑,便将带有凹点的一面全部揭下,只剩莲米。指尖一碾,绿色的外壳便被除去,露出白凌凌、嫩生生的莲子。
秦画晴光看他剥莲了,至于说了什么没怎听清。
她实在想象不出面前的魏正则,怎么就深得靖王看重。思及此,她不禁抬眼,轻声说道:“魏大人,我能斗胆询个问题吗?”
魏正则含笑道:“你胆子这般大,有什么不敢问的?在我面前,想说便说罢。”
秦画晴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斟酌着说:“圣上子嗣单薄,四位皇子夭折两位,如今只有楚王和靖王各守淮南道、陇右道。这两处封地虽差不多大,但淮南富庶京城也近,陇右却位处边疆,眼下郑海端等人和楚王交好,明眼人都看得出圣上心思已有决断,可李大人、项大人,以及魏大人你,何不随大流投靠楚王?”
魏正则没想到她真是什么都敢说。
片刻功夫他便剥了一捧莲子,将发苦的莲芯取出,递到秦画晴面前,秦画晴愣了一下,也不推辞,摊开洁白的手心接过,笑道:“多谢魏大人。”
“楚王性格优柔寡断且纵声色,与其说是郑海端投靠他,不如说是他求郑海端辅佐。”
他嗓音低沉,轻言慢语的讲出来,差些被雨打莲塘声音的淹没。
魏正则知跟秦画晴讲这些不妥,但看她吃着莲子听得认真,语气一顿,便继续道:“光禄七年,我还在汴州任判佐,同靖王有几面之缘。时值汴州虫害,靖王亲自督查此事,却不备车舆马匹,节省下一文一钱,用之于民。这样的人,才是社稷苍生福祉。”
有句话,魏正则却没说。圣上年迈,决断容易被扰,不辨忠奸,但他年轻时也是一代明君,绝非昏聩。楚王乃按封地作称号,而靖王却是圣上亲赐,‘靖’之一字,有靖绥治国安邦的意思。兵部尚书詹绍奇在朝中明哲保身,同丁正算一路子,魏正则在大理寺查看旧案卷宗,通过几个案子,无意猜到詹绍奇是靖王手下,陇右、剑南两地各都司所率卫所隶属都五军督府,听令于兵部,楚王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傀儡。
而圣上的用意是什么,谁又能妄加揣摩。
秦画晴若有所思的点头:“社稷安危至重,到底不能让郑海端一手遮天。”
魏正则微微一笑,突觉和面前少年老成的小姑娘闲谈,颇有意思。
靠船长坐,满目雨空濛。
一阵风裹挟着莲香吹来,秦画晴顿时觉得有些发冷,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她搓搓湿漉漉的衣袖,红着脸看向魏正则:“魏大人,今日多有叨扰,还望见谅。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