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暖(106)
但到了夜里,她还是哭了一场。
也不知自己是在哭上一世的凄苦,还是在哭这一世的幸运。
父母胞弟尚在,自己也收获了该有的幸福,人生若能重来,当真赛过一切灵丹妙药。
卯时不到,秦画晴便起来梳妆了。
外面锣鼓声声,秦画晴眼睛却有些发肿,锦玉吓的忙去煮了鸡蛋给她滚了滚消肿:“小姐,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肿着双眼睛。”
秦画晴无奈一笑:“这我也没有办法呀。”
锦玉让她穿上嫁衣,又细心的整理好镶嵌宝石的腰带,正说着话,张氏便带着裕国夫人、虹玉县主过来给她梳头。
裕国夫人家中本来也差些被新帝肃清,可她是个明事理的,主动检举了自己夫君,大义灭亲,才堪堪保住了现在的风光。张氏与她是几十年的好友,也不可能因此淡了感情,所以秦画晴出嫁,还是请了她来梳头说吉祥话。
戴好凤冠,披上霞披,耳坠明珠,又用线绞了面,傅粉上妆……秦画晴觉得自己都快要僵掉了。
锦玉塞了苹果在她手心,叮嘱道:“小姐,这个你可千万不能吃,保平安的。”
秦画晴哭笑不得:“我哪有那般傻。”
锣鼓又敲了几声,噼里啪啦鞭炮声响了老半天,锦玉从窗户探头看了一眼,大喜道:“小姐,魏大人来迎亲啦!”秦画晴手中的苹果险些拿捏不稳,她咬了咬嘴唇,低头不说话。
迎亲的队伍排成长龙过来,秦获灵与秦良甫在前头正堂外的台阶上准备迎接。
魏正则今日穿着绯红色的簇花吉服,绣着暗纹的龙凤,与秦画晴的喜服正好配成一套,腰间革带还挂着官品鱼符,不失朝臣的威仪。他头上常年带着的竹簪也换成了冰种红玉石的翡翠簪,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看起来竟年轻了不少,却又有着岁月沉淀的稳重。本就是气度不凡,如此一收拾,倒比那少年郎还要英俊几分。
魏正则快步上台阶,朝秦良甫磕头行礼,叫了声岳父大人,秦良甫这才松了口气,把他扶起来。
他开始还与秦获灵说,魏正则会不会因着官威不给他行礼,如此看来是多虑了。
随即便是按照流程,一一行礼完毕,便到宴客处饮宴。
这一饮宴时间便长了,可怜秦画晴穿着厚重的礼服,连脖子都要被压短一截,还落不到半口东西吃。
秦画晴坐在菱花镜前,吆喝着饿啊饿,锦玉实在心疼她,便悄悄去剥了喜盘上的橘子,给秦画晴吃了两个。
秦画晴看了看日头,估计出门还早着呢,便又拾辍锦玉去把桌上的花生莲子剥来给她吃。
锦玉没辙,只好抓了把去了苦芯儿的干莲子给她。
秦画晴吃了两粒,突然勾起了往事,她笑着回忆道:“我有次去找他,便跟他坐在郊外莲塘的小船上,那雨刷刷的下,他就边跟我说话,边摘了新鲜的莲蓬剥莲子给我吃。我那会儿也不知道莲子里面绿色的芯儿是苦的,都是他给我仔细剥了递给我,又甜又香。我以为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莲子,直到今天又吃到了。”
这干干的莲子,与他亲手剥的,都一样甜。
锦玉见她笑的开心,也忍不住笑起来,感慨道:“从今以后,小姐还会吃到更多好吃的莲子,无一例外,都是甜的发齁。”
秦画晴抿嘴一笑。
日落西山,张氏便来告知时辰到了。秦画晴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随即被秦获灵背上花轿,锦玉等随行的奴仆坐在另一辆马车上,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伴随着浩浩荡荡的嫁妆,秦画晴被抬往长安街的魏府新宅。
秦画晴悄悄透过盖头的缝隙,斜眼看向轿子外,发现这一路上都重兵把守,她正疑惑着,待跨过火盆入了魏府,才知道新帝朱宁应与太子朱钰晖早就在里面等候了。
秦画晴心想,自己也真是面子大,竟然让皇上太子在里面等着。
如此一想,她便忍不住笑起来。
穿红戴绿的媒人将秦画晴扶着去拜堂,低着头,她便看到一双黑色镶金丝边的靴子。
秦画晴感觉到魏正则就在自己面前,顿时连呼吸也忘了。
朱宁应免了让他们行礼,直接让钱如讳唱礼,三拜九叩,秦画晴便让媒人又搀扶着去了新房。
秦画晴刚坐在床上,就觉得屁股有些硌,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一把桂圆,还没放下,就听外面又传来纷沓的脚步声,还有哄笑声。
魏正则被同僚好友拥簇着进屋,钱如讳提醒道:“掀盖头。”
魏正则从托盘里取出秤杆,轻轻挑起锦绣刺牡丹的红盖头,便露出一张朝思暮想,昭秀昳丽的容颜。
女子红唇上胭脂欲滴,一张脸却是泛着桃花色,眸光凌凌如春水翻涌,红烛火光映照之下,娇柔婉转,美艳不可方物。
“哗,好漂亮的新娘子!”这般无顾忌的赞叹也只有朱钰晖这小太子殿下敢说。
秦画晴忍不住低头羞涩一笑。
四下里或多或少也有人低声赞叹魏正则好福气,钱如讳这些与他关系要好的,更是公然调笑他:“怪不得魏大人迫不及待的要求亲,敢情是美人在怀,乐不思蜀了啊!”话音甫落,顿时一阵哄笑。
秦画晴却是耳朵根都红了,她低着头,只敢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龙凤掐丝金镯。
众人还算识趣,见新娘子羞涩,也没再调闹。
魏正则还要去前堂会客,便带着众人离开,太子朱钰晖还不肯走,想要与新娘子说话聊天,被朱宁应知道,叫秉笔太监给硬生生拽了出去,秦画晴老远还听见他哇哇大叫。
新房里转眼就剩她一个人了,秦画晴伸了伸胳膊,从床上抓了把桂圆,有一个没一个的吃起来。
八九章 春宵
龙凤红烛,灯火摇曳。
桌上一叠叠堆成小山的花生红枣,上面盖着大红的“囍”字。
秦画晴吃了两捧干桂圆也不怎么饿了,便打量起新房来。墙壁都是新刷的雪白,轩窗旁边挂着字画,其中有一副还是画的自己,精致的雕花黄杨木床,用屏风隔出耳房,窗户旁边放置着梳妆台,案几上的香炉正散发着袅袅木兰香烟。
简洁整齐,却又闲适温馨。
想到余生将在这里度过,秦画晴不禁低头莞尔。
她摸着手下柔软的大红锦被,脸色也渐渐泛起红晕,心想着,待会儿魏正则过来,她该怎么办呢?
还没等秦画晴想到对策,外面站着的丫鬟便喊了声“老爷”,下一刻,便听房门“吱呀”打开,随即又轻声合上。
秦画晴抬起头,只见魏正则正负手过来,微笑着脸。
她心头一跳,没话找话的说:“怎这般快就回来了,皇上太子都在外间呢。”
魏正则将她拉到桌边坐下,提起酒壶倒了两杯,说道:“太子太顽皮,方才又弄翻了门外的灯笼架,险些将院子烧了,皇上怕他搅了你我婚事,便早早回宫去了。”他说着便将一只酒杯递给秦画晴,目光灼灼,“夫人,请。”
秦画晴盯着那红艳艳的梅子酒,被他那句“夫人”叫红了脸。
她讷讷的伸手接过,正要饮下,魏正则却好笑的拦住她:“画儿,你怎不叫我一声?”
秦画晴瞪着眼睛,想了想,道:“我母亲叫我父亲便一直叫的老爷,难道要我这般叫你吗?可想想,总把你叫老了似的……”若是叫夫君,她又不好意思,于是心思转了半晌,只低声道了一句“文霄。”
魏正则无奈,即使他很喜欢她叫“夫君”。
两人饮了合卺酒,便真正算是礼成了。
魏正则见她锦衣华服,问:“今日你累不累?”
“累得要死。”秦画晴指了指头上的凤冠,“这个太重,脖子都快压断了。”
魏正则忍俊不禁,可是他又拆不来这个,便叫了丫鬟过来伺候秦画晴换衣洗漱。锦玉早就在外候着,一听这话,忙不迭将秦画晴扶去耳房,换下锦衣华服,洗尽铅华,头发也用香膏胰子仔细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