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公公带我去看看。”
招福笑眯眯点头,说了声“姑娘这边请”,心底却在打鼓。一个时辰前乾清宫的蔡总管突然过来臻园,真真是稀客。
这臻园打从先帝病重直至驾崩,已荒废好些年了,比冷宫都冷。以前削尖了脑袋想进来的太监宫女这些年都走动关系出去了,只剩他和一些老实的宫女太监继续照看着。
不过,臻园没动物身体不太利索啊!可蔡总管偏要一口咬定就有动物不舒服,招福想了想,只好委屈其中一只食铁兽身体“不适”了。
食铁兽居住的空间像是一方小森林,种的大多是竹子,外围用铁栏圈定了区域。
开门进去,奚念知一眼就看到两只食铁兽蹲坐在一起,像是在玩耍。
“它们长得真像雪白的糯米团子上嵌了黑芝麻。”奚念知脸上泛出笑意,感兴趣道。
“是啊是啊,姑娘比喻得真形象。”
两人说笑着往前走,忽听身后传来细微声响,招福扭头望了眼,没发现端倪,笑道:“旁边是金丝猴儿们的地盘,估计它们又在玩闹,经常闹出大动静。”
“就是那只食铁兽。”走了段路,招福心虚地往前指,叮嘱奚念知说:“姑娘,这里的大多动物豢养久了,性格温顺,不过姑娘还是小心为宜,若是待会有什么万一,姑娘退避到奴才身后即可。”
奚念知随他视线望去,那只食铁兽靠在一棵粗大冬青树上,正在酣眠。
“它有什么症状?”奚念知问道。
招福:“……失眠、食欲减退、不爱活动、日渐孤僻。”
奚念知微微瞪圆眼睛:“它失眠吗?”说着,大声试探地唤道,“食铁兽,食铁兽?”
食铁兽靠在树身一动不动。
招福尴尬地摸摸鼻尖,额上有些冒冷汗。这一时嘴快,说太溜出错了。
正想怎么弥补时,背后一道低沉的嗓音道:“定是它长期饱受失眠的痛苦折磨,所以此刻才能睡得这般深沉。”
这道声音——
奚念知一惊,转身时旁边招福已经利索跪下请安喊“皇上万福”了。
她望向那道月白色的瘦削身影,短暂怔愣后,跟着请安道“万福”。
祁景迁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他身边带的人不多,只有蔡裕与另一个太监,剩下人大抵留在食铁兽区域外的门口。
奚念知不敢光明正大看,心想,莫不是他真特地来找她的?什么给动物瞧病,都是借口吗?还有,他身子正是恢复阶段,走路走得颇艰难,这趟他亲自过来,或许——
咬住下唇,奚念知借这股痛感,警戒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但耳朵不知怎么的,竟有点烧了起来。
“奚姑娘,这只食铁兽叫团团,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动物。”祁景迁蹙眉,严肃地望着她,定定看了好几眼,才望向睡得昏天暗地的食铁兽,露出担忧焦切的神情,“先帝总说团团天真活泼,每每心烦意乱被政务困扰,先帝只要多看几眼团团,就能茅塞顿开。想必先帝在天之灵也很挂念团团,所以朕一定不能让团团有任何意外。”又重新凝视她道,“奚姑娘,朕现在就把团团交给你,你一定要帮朕好好照顾它。”
奚念知眨眨眼,听得有点儿傻。他说得很动情,很担忧这只团团的样子。那么,是她刚刚自作多情了?
这下,奚念知连整张脸都红透了。
旁边默默听着的招福:“……”
他几度想开口,生生憋住了。
什么团团?皇上口中的团团才四岁,是之前进宫的食铁兽产的,而且它是在先帝大行后才出世的!
此时此刻,招福心情很复杂。
59.五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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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章
当着皇帝的面,奚念知有些不自在。
在招福陪同下, 她缓步靠近睡得酣甜的食铁兽。离得近了, 圆敦敦的家伙这才眯开一条眼缝,望了眼招福, 又看了眼她, 以及跟在身后的祁景迁等人。
它在臻园出生成长,见惯了人, 并不害怕, 性格非常温柔。
只见它伸了个懒腰, 把注意力转移到招福身上。然后歪了歪脑袋,前倾身子, 两只前爪一把抱住招福, 且无论招福怎么拒绝它就是不撒手,竟是有点撒娇耍赖的意味。
招福尴尬不已,生怕惹得皇上怪罪,轻声嘟嚷道:“早上不是才给你喂了十斤熟肉和羊奶?你快撒手、快撒手、撒手……”
奚念知耳尖, 挑了挑秀眉:“你不是说它食欲不振?十斤熟肉?”
招福:“……”
祁景迁瞥了眼招福,笑着接话:“团团的状况总是这么反反复复, 所以才格外令朕忧心。”
招福连忙附和,抹了把额上冷汗,点头如捣蒜:“皇上说得是,没错, 它总是这么反反复复的。”
奚念知“哦”了声, 再看一脸紧抱住招福的食铁兽, 脸上生出几丝笑意,这家伙倒是憨态可掬。
她凑到近处,仔细观察它眼睛鼻子嘴巴的状态,并问招福它是否掉毛以及排泄相关的问题。
招福眼观鼻鼻观心,一一回答。
但他那双眼睛,总不时偷瞄站在旁处的皇上。
奚念知以为他紧张畏惧,并未放在心上。许是大灰狼的形象太过深入她心,再加上她做猫时他对她的亲昵,奚念知心中只有几分尴尬窘迫,惶恐害怕什么的倒是完全没有。
“我想看看它口腔,方便掰开它嘴吗?”奚念知这时候略有些没底,除了在洪家村医治过大灰狼,她还真没给动物治病的经验,从前顶多替受伤的动物包扎伤口。而且据她现在的初步观察,这只团团并没有太大的问题,难道是她还没发现症结吗?
嘴上问着,奚念知又看团团眼眸温软,一点都不凶煞,还透着股想与人玩耍的亲昵,便尝试着伸手要触摸它下巴。
“等等——”眼见她即将触碰到食铁兽,祁景迁快步上前,用右臂拦住她动作。
他走得急,步履略踉跄,但好歹是努力稳住了。
后面蔡裕和另个太监大急,忙上前搀扶,祁景迁摆了摆手,明显的拒绝姿态。
奚念知愣住,下意识顺着两人相触的手往上看。
说是接触,其实还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不过两人毕竟有过更亲密的动作,在他是狼时,在她是猫时,所以奚念知此刻还是挺淡定的。
祁景迁蹙着眉,额间生出几道褶子,他并未及时收回手,而是不悦地定定瞧着招福:“问你话呢,怎么不及时作答?这食铁兽是否伤人?”
招福:“……”
奚念知看招福挺委屈,忙道:“皇上,是臣女的错,臣女并未给招福公公回答的时间,就擅自触碰食铁兽,臣女知错了。”
祁景迁看她还忙着为别人开脱,冷哼一声:“知错就好!凡事不可鲁莽,要是食铁兽伤到你怎么办?就这么大喇喇将手送过去给它啮咬,出了事你哭都来不及。”越想越觉危险,继续道,“居然敢把手递过去,你是觉着食铁兽还能亲你两下不成?”
奚念知被最后两句话数落得面色渐沉,她都快要混淆,他究竟是关心她还是本性毒舌?他仗着是皇帝,别人都不敢还嘴对吗?
招福听着也觉皇上非常严苛,食铁兽确实存在危险,臻园有侍卫把守,他们寻常也随手携带武器防身。但奚姑娘到底是女儿家,皇上这该不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蔡裕明显也察觉到了。
身为九五之尊,宫里所有人都把皇上的脾性摸得透透彻彻,咱们皇上为人仁厚,不拘小节,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他对宫中侍奉的奴才们多是一笑置之。所以太监宫女们常说,宁愿在皇上跟前摔碎杯子,也万万不可在太后面前掉一根针。
在蔡裕眼里,皇上可是很冷情的,对先皇后也只有敬爱之情。这事说起来略长,当年先皇后还未入宫,御医们便委婉地说她活不过一年。不过他们皇上还是将她迎入了宫中,且未同时封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