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迁支起耳朵听了听,照平常,他是不愿搭理的。
无非是洞穴里那几只小狼崽在呼唤他这个“奶妈”唧唧求喂养!
可这会儿对祁景迁来说,算是个不失颜面的好借口。
他挑起眼皮,看了眼蹲坐在四五米处高的黄狸猫,一甩尾巴,“嗷”了声,迈着帅气利落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走了。
奚念知盯着它远去,一时不敢下树。
听老人们说狼生性狡诈,报复心理强。她怕那狼是故意布下陷阱,等它一下来,立马去而复返。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她就一只猫,不好吃啊,浑身都没几两肉,灰狼兴许压根没看上她?
思及此,再等须臾,奚念知顺着树躯一步步往下行。
它从肉垫伸出利爪,用力扣入树皮。
仿佛如履平地,且越走越有心得。
全程保持高度警惕,奚念知还不忘随时瞅一眼灰狼离去的方向。
其实刚才的叫声她也有听见,唔,这里是有一窝小狼崽吗?
奚念知脑筋动得极快,转念猜测,难道灰狼是专门下山偷鸡蛋给小狼吃?
猫眼里划过几丝不可思议,奚念知深感匪夷所思,就算她对狼不了解,也知道幼狼吃奶,慢慢长大后的狼就开始吃肉糜生肉了吧?
在森林,狼可是顶级猎食小能手!
吃鸡蛋什么的,能满足它们吗?
不想了不想了。
关她什么事呢?
四脚轻稳落地,奚念知迅速朝反向飞奔离开。
此行她自认考量欠妥,毕竟森林的夜晚危险重重,许多猛兽都是天黑才出来觅食。
也更没料到冤家居然会如此路窄,森林那么大,她一晚上接连撞见灰狼两次,真真是孽缘!
不过没关系的,譬如狼啊狮子啊老虎啊都不会爬树,那灰狼今儿不就没能在她手上讨到便宜吗?所以她不能浪费今夜剩下的时间。
奚念知穿梭在黑漆漆的世界。
那一棵棵笔直向上生长的树犹如一个个冰冷的战士,缄默地守护着望不见天际的丛林。
路上不时用身体在植物草地上留下气味,奚念知盲目地东奔西走,许是环境太过压抑,她步伐渐渐急躁,情绪也变得焦灼紊乱。
只要想起京城,只要想起束手无策的爹爹和其他御医,奚念知便忐忑不安。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日她以同意带弟弟离开京城暂避风头为由,恳求爹爹带她入宫看一眼皇帝的病情,并保证只要他带她入宫,她立马收拾包袱投奔远方亲戚。
她说话算话,甫一出宫,她很快就带着弟弟奚临嘉悄悄出了城。
只不过一出城,他们便兵分两路。
弟弟奚临嘉由管家等人护送到原定目的地。而她则轻装上路,只带了婢女萱月与会武艺且信得过的家仆赵统二人前往平利县女娲山乡。
令奚念知下定决心来女娲山的原因无他。
只因为她扮作药童在宫中观察昏迷的皇帝时,确实发现了旁人没有留意到的细节。
更诡异的是——
与其说别人没有发觉,倒不如说他们根本看不见。
如果只有她能发现的话,是不是证明她也已深陷其中?
女娲山啊!
这里真的与皇帝的病情有关吗?也真的与她穿成猫有关吗?
奚念知愁容满面地停下脚步,在一泓溪水旁的草地驻足,眸中微微一亮,转瞬即逝。
她看到了佛手参。
这种中药植物比较罕见,且比较珍贵。
若是从前,奚念知肯定激动得厉害,可现在她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致。
此时能让她喜悦兴奋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有人告诉她眼前的佛手参就能治好皇帝,不过怎么可能?佛手参的功效她背的很溜,哪怕皇帝中了不知名的毒,佛手参也发挥不到一丝作用。
蔫蔫趴在溪边喝了会儿水,奚念知在旁边石头上标记气味,往前行去。
一整夜,她不辞辛苦地找来找去,可山太大了!还一座连着一座!
想在这儿找出有用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关键她还漫无目的没有方向。
但除了碰碰运气,她又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黑夜渐逝,熹微晨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往森林里筛下一点点光影。
奚念知拖着疲惫的身躯徒劳无功地打道回府,她太累了,得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休息再作打算。
薄雾翩跹的大清早,没人会留意一只猫的行踪。
回到洪家村时,沉寂一夜的村子渐渐有了声息。
奚念知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稻草窝,刚躺下,就听不远处响起一阵尖细的骂骂咧咧:“吉祥,你昨晚是不是又偷吃了鸡蛋?用粮食养你就是让你偷吃鸡蛋的吗?看老娘今天不打烂你的嘴!还跑,你还敢跑,给老娘回来……”
这是赵保全邻居黄嫂子的声音。
看来昨晚灰狼收获不小呀?
奚念知很想打抱不平说:你们别冤枉吉祥了好吗?它很无辜的,委屈得都快哭了好吗?这明明是狼干的好事,是狼呀狼呀狼呀!
不过她实在是没力气了,然后他们也听不懂猫语嘛!
陷入熟睡前,奚念知无可奈何地想,哎,吉祥啊吉祥,想开点儿,锅背着背着也就习惯了是吧?
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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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睡了两个时辰,奚念知被一股浓郁的鱼香给勾引醒了!
那香味儿,简直了。
仿佛着了魔般,奚念知迷迷瞪瞪爬出稻草窝,耸动鼻子循着空气中的香味儿一路猛追。
等神智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然登堂入室,正站在黄嫂子家厨房口垂涎三尺地盯着大锅瞧。
呃——
伸出前爪摸了摸鼻尖。
作为人,奚念知有点羞愧。
奇了怪了,她从前没觉得鱼特别好吃啊!
果然猫就是猫,对鱼有一种近乎痴迷的执念!
“哟,小黄闻到香味儿过来了?”掌勺的黄大嫂发现了贪嘴小猫,好笑地跟它聊了两句,然后转身往灶肚里喂柴。
火势很旺,烧得灶壁亮堂堂的。
奚念知看不见那一锅鱼,没办法,她现在太矮了。
但锅内鲜汤咕噜咕噜鼓着泡儿的声音她可听得一清二楚,还有腾腾往上冒的热汽,她瞧得可明白了。
好香好香,奚念知身不由己地舔了舔舌头,快流口水了。
忍住忍住。
奚念知紧闭猫嘴,用意志力克服内心那股原始的渴望。
“哎。”黄大嫂可不懂它的忧愁,她握着木勺搅动鱼汤,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自言自语似的嘟囔叹气,“也不知怎么的,吉祥从前不偷吃鸡蛋的嘛!最近接二连三的,鸡窝里的蛋全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可都是银子啊,还想着再攒两篮鸡蛋给卖了,去山下裁缝铺给铃铛儿买点新布做衣裳呢!”
奚念知:“……喵!”
是狼偷的鸡蛋并不是吉祥啊!
你们连追踪的基本方向都搞错啦!
黄大搜扭头看它,气笑说:“早知道养什么狗,养只猫多好!是吧,小黄?”
奚念知:“喵喵喵!”
小黄这名字也太逊了吧?村里起码有三条狗叫小黄!
她举爪抗议!
黄大嫂看见它动作,笑得更开了:“等会吃饭,鱼头留给你,谁叫你长得乖巧伶俐又可爱呢?”
奚念知:“喵呜!”
这话没错了!特别实在。
小步跑上前,奚念知蹭了蹭黄大嫂的裤腿。
黄大嫂家的中饭大概一直都很准,太阳正中时,在田里务农的黄大嫂丈夫回来了。
这个汉子名叫黄大壮,皮肤黝黑,臂膀结实有力,但话很少。
黄大嫂先给丈夫盛了碗红薯米粥,才拉着刚从外面玩耍回来的铃铛儿去洗手。
铃铛儿五岁了,是个男娃,长得更像黄大嫂。
看着这一家人,奚念知默默地蹲在餐桌不远处。
此时此刻,她的思绪有点不受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