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45)
一时洞中渐渐欣喜之声四起。
淳于苍因这份远见卓识,和起初那番搏命相救众人,加上他和博一风瞒不过的师徒关系,被各家各门奉为少侠,允成上宾。他心下渐渐通透,任何方是不愿扬名,乐得置身事外,却也是助他成事。
在诸多周旋行礼客套中,淳于苍找空顺势往任何方这边一看,只见一团深靛披风窝在任森任鑫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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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方翻了个身,把披风拉上,遮了脑袋,捂住耳朵。
--好吵。
朝不知谁那一边偎了些。
--嗯,暖和。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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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森慢慢睁开眼睛。
眸色清明,分明不曾入眠。
看看任何方枕在他大腿上的脑袋,合上。
不会会,又睁眼。
看了看重新安静下来,情绪却已经明显不那么悲凄绝望,甚至带了些兴奋的众人。
再看看洞外隐隐射进来的些许青白色晨曦。
最后,看了看在对面洞壁上,插在石隙间的火把,目光重新落回自己腿上。
大半个脑袋埋在披风间,蜷了身子,鼻息绵长,任何方显然酣眠正香。
任骉略撑起一条眼缝扫了扫身边的任森,不动声色地合上。
过了小半柱香,任骉在睡梦里懒懒略调了下姿势,背朝了任森。
淳于苍早被众人请去,不在几步外歇坐了。
他们此处不着光,近处也并无别人。
任森略侧头看看任鑫。
任鑫脑袋歪向外侧,正睡得好,也遮了外头的人往这边看时的视线。
犹豫了下,任森撩起任何方几缕散发把玩。
任何方暗地有修剪头发,从来只留过肩,到恰好能梳理着簪的长度。发质普普通通,倒也算得上顺直。
可此时,衬在习武人带了老茧和细伤的长指上,映在幽暗的,火把带了淡淡黄红的弱光下,竟似乎有如玉的温润色泽。
眩了人的眼。
纵志侠肠凌云许 一
日出时分,守着的弟子忽然来报。
众人得信往洞口走了些,张望。
只见洞外柴草无数,正有条不紊堆进洞口。
羽羽铁翎,森森长枪,巍然林立,大有只等人出来,便是马蜂窝的势头。
几个时辰之间,这步长将军密密严严守着洞口不提,竟还能令麾下军士收集上几千担的林中木枝,落叶枯草。
时值秋季,刚好前些天并无雨水,林间所收集的柴火易燃自不必说。火攻其实无法推进洞太多,故而火燎不可怕。但有可怕的烟熏,能令人窒息而亡。众人现在并无内力,屏息是不用提的了。
有人不禁哀骂,"天绝我也!",也有人连连顿足。
一时又开始乱了。
素有名望的几个聚到一起,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令子弟冲杀出去,突围是不可能。若是以破坏火攻为目的,则必是有去无回,且只是拖延得一刻的下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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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方补眠正香,被众人越来越大的动静吵醒。他平日里也少有起这么早,顿时倒竖了眉毛,坐在一边生闷气。
"公子。"任鑫撕了些中衣袖,去洞里头浸湿了,替任何方擦擦脸,接着,捧出一些糕点,一个半空的水袋,"将就了当早膳用一些吧。这水也干净,是昨日山瀑那里接的。"
任何方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披风,又看看丝毫不曾压挤变形的点心,任鑫手上的水袋,旁边见了些底的点心篮子。
昨日那般的情形,他们居然没有拉下一件杂碎行李。
--嫌不够危险吗?
摸索摸索,任何方四处找东找西,却没有合适的。
放弃努力,他曲起食指,赏了任鑫一个栗子,"不吃!"
"再过几个时辰这些点心就出炉满一天了。"任鑫苦着脸,缩缩脖子,"公子,琪琳糕什么的是四味斋的,还有和南街头老水井那个铺子卖的小芝麻香葱烧饼。"
任何方眨巴了下眼睛。
"我们几个都用过些了。不过......"任鑫欲言又止。
"嗯?"不过什么?
"不过都没有吃饱。"任骉笑嘻嘻伸过手来,"公子不饿的话......"
任何方啪一下敲开任骉的手,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只是抱过篮子。
"公子。"任森拿过毯子替他在背后垫了,让他靠得舒服些,"尚有余力。"
昨日那种情况,不算挣命的绝境。
任何方点点头,翻出一瓶败火的清凉丸子,嚼了一颗权作口香糖,而后开始用早膳。
他开始有些崇拜自己了。
竟然能教出这般的几个家伙。
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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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鑫他们给留的毕竟偏多,任何方已经八九分饱了。
奈何昨夜一场惊乱,眼下这点心的味道也分外好了。就了口清水,轻轻打了个嗝,他够向最后一块。
却有一只五指修长,略带老茧,显然惯于书写握剑,皮肤白净的手伸过来,先一步拿了那块琪琳糕。
--是任鑫他们的话也算了......
手腕一翻,五指勾出,一招獴戏蛇,任何方一手毫不迟疑地递出。
"妙手青面好俊的功夫。"手的主人单手和任何方小拆了几招,不得脱离,终是被捉上脉门。
是那个和王林一唱一搭的白衣公子,年约二十五六,捏着那块糕不肯松手,面带微笑,大有我没内息你捉了脉门又能奈我何的势头。
"承让承让。"任何方中指上略一紧,而后松开了脉门。
白衣公子正得意于任何方退让,腕上忽然一痛,顿时皱起脸,手上一松,糕点落下。
被王林弯腰漂漂亮亮地抄走。
这招水上轻花,姿态曼妙,王林使来倒也不差。原本是王林母亲娘家林家的妙学,属于近身小招,不需内力便能施展好几分。
--那么多人拿来拿去......
任何方瞄了瞄白衣公子看上去很干净的手,没有起身,任由王林将那块点心送入口中,春风般的笑容更盛,连声赞道,"好吃好吃。"
"他抢你的为什么不动手?"白衣公子忿然。
"他笑的比你好看。"任何方答道,而后朝王林一拱手,"令弟此番不曾来么?"
"家中弟媳新近有喜,我那二弟死活不肯出庄子一步。不提此番英雄会,连家父令其稍事打理山下产业也不肯。"任何方之外的诸人大多带了一顿左右的干粮上的山来,所以倒也还不曾饿得慌。奈何干粮就是干粮。王林一边微笑回味,一边长叹,"怕是知道了我这做大哥的捐躯于此,也不会来收尸的。有弟如此,家门不幸,咳,家门不幸啊。"
任何方闻言不由微笑。这王家兄弟真是有趣。做大哥的临危不乱不提,此番尚有心连诋带毁宣扬自家二弟好内的事实。
其实还不是他们自家人默许着惯出来的?
另有那二弟王仲翎,王家家传双剑尽得精髓,还把一根紫玉笛子耍得滴溜溜转,既能用来吹又能用来打。江湖上名头响亮不提,现在又光明正大有如此作为,的确不是一般男子。想必当年二师父嫁女儿嫁得十分放心,虽然也常常看了飞鸽传信后,头疼一对小儿女三天两头的吵闹。
"眼看得洞口就要烧火,也只有妙手青面尚有心在这幽静之地,慢条斯理细细用膳。"白衣公子接口,"我等商议良久,唯今之计,只有捉了那步长将军,以为人质。"
万军之中擒王,谈何容易。
"哦,不知除在下之外......"送死的......"所选何人?"任何方并不惊慌。
"在下当然在其列,另有同道中精锐十九人,定当助公子到阵前,至于其后之事--"王林一揖,"尽数托付公子了。"
"均是素有默契的少年豪杰,在下自当竭力。"任何方起身朝王林郑重还礼,转向白衣公子,"这位和玉面书生向来交好,如此的大美事,不知是否有公子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