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16)
所以,他现在......
好吧。任何方对自己说。这般时代里的男子性成熟八九岁是早了些,但习武的关系,也不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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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里憋了一会,任何方呼啦一下子窜上了岸,"我差不多了,灶上柴草大师兄有新砍了些,这些天都够了。二师兄你多呆会好了。"
"嗯。"廖君盘并不清楚任何方来了多久,只以为他泡够了。展开身子,舒舒服服摊在水里,疲累慢慢吞没了他,"山路草杂,小心长虫。"
"呵......"笑而不答,他套了条裤子,回头看了眼侧背对着他的廖君盘。
目光滑过少年形状漂亮的肩头,眼神深了深。甩了上衣搭在肩上,任何方径自走了。
直到系系嗦嗦的踏草声远去,廖君盘才猛然醒悟过来。
长虫碰上任何方,该小心的似乎不是他这个师弟。
磨砺自有锋锐出 上
五年后。
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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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陆福省,长犁县,最宽的一条街上,雨雪泥泞满地。
威武衙门老旧的门房里,两个值夜的当差搓着手,凑在火炉旁,暖着黄酒。其中一个眉飞色舞地说了个荤笑话,两人会心低笑起来。
越过门房,往前几十步,重红钉漆大门紧紧关着。
门后,黑漆漆的大堂里,青天碧海日月图前,一个青衣少年站在案台上,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仿佛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外面,寒冷冰湿的风刀子呼啸着,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人,正是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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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悄无声息地跪落一排七个人,带着一人长的一捆东西。
"公子,人带到。"最右边一个开口。
"见血了?"
"属下不慎,请公子责罚。"其中三个低声齐答。
"每天加拔剑一千。"
"是,谢公子。"三人应,明白是比较轻的责罚,只能算是加了些训练强度,并没有为难他们。
"毒黄蜂老江湖了,辣得很。你们既然都是皮肉轻伤,也称得上能应变了。"任何方弹弹腰上佩剑。打个巴掌塞个蜜枣,先抑后扬,习惯了的手法。不过倒也没有诓他们,"回去罢。"
"是。"
和来时一样,七人不见了,连地上刚刚沾到滴落的泥水也按任何方教导的,细心擦去。所有痕迹,就此统统消弭。若不是原地尚留了几丝他们带来的寒意,刚才那番便可以断定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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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杯盏茶时间,少年忽然低声道,"怎么了?"
"公子。"答话人有些踟躇,"小鱼死了。"
"嗯--?"解释。
"回公子,东西有变,小鱼身旁,守国寺四条泥鳅寸步不离,没有机会,所以--"为首的平举手刀,横划示意,一道劲风声。
少年撇撇嘴,瞄瞄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出的六个人,沉吟了会。
"下手干净不?"
"干净。"
"东西呢?"
"到手了,图纸处理后,已经放到大鱼处。"
"去东北逮狍子。"
"是。"
"跟老猎户好好混混,动动脑子。皮料么,随便你们换些酒喝罢。"
"谨记公子教诲。"
下一刻,这六个人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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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方走到那捆留在角落里的东西旁边,立定,拔剑,连点三处。
一片细针射出,麻绳布袋随之四裂散开,一个人贴着地面滑出,飘向门口。
任何方早有准备,跃起,左手一卷衣袖收了那些暗器,凌空俯身拔起案台签架上三枚竹签,一甩手射向那人。
那毒黄蜂带伤,知道自己不敌,本是抢个先机,而后施展绝技腹蛇舞,贴着地面溜出去几丈,此刻正想起身而逃,见竹签飞来,欲躲却居然不及,尚没有时间惊讶,他已然被钉穿咽喉,两膝也被钉废。
咽喉那支签,没有伤到大动脉,却是钉断了气管。
当下,毒黄蜂惊恐地睁大双目,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任何方冷冷盯他一眼,左手垂落,轻轻一甩,叮叮当当掉下十数枚毒针,右手袖子里则滑出一段短短的竹子。
拿剑漫不经心削着竹子,任何方道,"你奸淫女子过百,其中有二十几人上吊而死,十几人投井溺水而亡,还有吞金割喉的二十多个,报仇不成被你杀的十多个,算来,窒息而死的最多。"看看手中一把小小竹片,吹吹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还剑入鞘,宣布结论。
--"所以,你也该这么死。"
少年的嗓音临近变声期,略哑,已经不像童音那么清脆,淡淡道来这些,说的不是什么风花雪月,在这夜里,本该诡异无比,却显得笃定当然,自有一股让人安心信服的力量在里头。
可惜,没有旁人得以欣赏。
毒黄蜂自己哪里听得进去,只是一味往门口爬。他武功狠辣,又擅用毒,惯用的扇子里有暗针,加上采花恶行,这名号,贴切得一针见血。十来年间,他虽说不上纵横江湖,也算是来去自如了。
否则,怎么会做了那么多恶事还好好的,能有机会栽在任何方手上。
天下家有二八妙龄闺女的父母,常年担惊受怕的噩梦源头,在离漆皮脱落,朱红黯褪的大堂门槛三尺的地方,咽了气。
一把竹片撒向大堂,落下一阵轻响,有几支掉在毒黄蜂尸旁,沾了点血。寓意乃是所谓的,--罄竹难书。
下一刻,大堂上空空如也,方才还在案台上的少年,不见了踪迹。别说泥水脚印,连避打暗器时难免落在木质上的刻痕,都未在这满堂器具中留下一个。
磨砺自有锋锐出 中
任何方在喝酒,时不时笑笑,就着半开的窗看外面飘着雪,两腿搁在桌上,支开身子,两根椅腿离地,一晃一晃地。
他心情很好。
随便哪个人在这种冬天,在上房里睡饱了,起来,吃了热热的饭,啜点热热的小酒,都会心情很好。
虽然,任何方开始反省,觉得自己有时候有些多余造作。
没办法,因为第一次带他们出来做这种事的时候,抛尸的那地方,附近有个小院子里刚好长了些竹子。
而且,任何方又反省了下,发现自己老是发死人财。
没办法,他没那种古板的道德感,所以一手带出来的十五人也不会拘泥。
这几年栽在他们手里的人,身上干净的银两和上品药物都被搜刮一空。当然,银两就是银两,银票当票是不要的,上头有官印私印的也不要,除非任何方实在没钱了,才会拿来,着了内劲,掰碎了又捏来捏去,毁得面目全非再使......
不过,这种一分钱难倒任何方的时候实在不多。
药物么,入得任何方眼,被他称作上品的,又能有多少。
其他的,管它好剑美玉,任何方却是一概不动的。
免得麻烦。
那十五人开始并不明白为何,只是一味服从。后来慢慢入得了些门道,明白了里面得失,对任何方愈加敬佩起来。
见利忘义是常态,对着价值千金的东西,能清清醒醒不动心念,但为置身事外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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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背枭落在窗口,瞅瞅里面,一头扑到任何方怀里。
任何方挠挠它脑袋,轻轻一抬手,送它到床上。
那鸟也不客气,在被褥间打滚扑腾,把自己一身狼狈擦干,这才跳到桌上,慢条斯理梳着羽毛,啄食起盘子里的糕点干果来。
手心里多出一个小蜡团。任何方没有急着看,他抬头望望外面,起身戴了斗笠,披了蓑衣,拎了包裹,扬起一只空着的手。
桌上的枭慌慌张张飞到他手上,又钻到他怀里,找到老地方窝好。
任何方摇摇头,一晃手,掌心多出一块干牛肉来。拿着逗了逗那只鸟,引得它足足转了两圈,随手把这美味插在腰带上,拢好蓑衣,捏碎手里的丸子,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