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骥的嗓子有些涩,心头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几天,他在自己的梦中,常常会见到零星的画面。
荒废老旧的宫殿里,几个持着棍子的太监围在一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紧紧护在他的面前,替他挡住了所有落下来的棍棒拳脚。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唤她母妃。后来,那群人当着他的面,扒掉她的衣服,肆意□□她。那样美丽的女子,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那里,连哭都无法再发出声音,望着他的眼睛空洞无神,泪水仿佛已经流干了。
他被人按在那里,目睹了一切,直至那群人终于离开,他哭着扑过去,女子却早已没了声息。
他紧紧抱着她,连一滴眼泪都再流不出时,闻见了她身上散出腐烂的臭味,才终于机械一般地站起身。
尚且年幼的孩子就那样抱起了母亲已经快要腐烂的尸体,埋在了殿外那棵早已枯萎的桃花树下。
滔天的恨意吞噬了他。往后的一切,皆是为了复仇二字,他会将所有人拖进地狱,谁也别再妄想见到阳光。
醒来时,他只记得胸中几乎快要将他燃烧的恨意,后来的记忆却记不得了。
愿意为他不顾危险的人,除了母妃,好像又多了一个。
哪怕,她是别有用心。
看着怀中虚弱的人儿,燕骥静了片刻,语气还是缓和了些,“我不需要你来救。”
她又往他胸口处蹭了蹭,像只求主人爱怜的小猫,娇声说:“可是我担心你啊。”
他浑身一僵,就要把她放下。唐轻歌抱着他的手不松,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她细眉轻拧,紧张的目光来回在他身上搜索,紧张道:“你受伤了?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他惯爱穿一身黑衣,饶是血迹渗出来,也不会让人瞧见。刚刚抱她跳下来时,为了减缓落地带来的冲击,怕她伤着,他又提气,强行用了几分内力,伤口大抵就是那时裂开了。
燕骥抿了抿唇,虽不太适应她的亲昵,冷冽的面部线条还是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我放你下来。”
“我脚疼,走不了路。” 她的指尖扯着他衣角,撒娇似的晃了晃,小脸灰扑扑的,望着他的眼神却熠熠生辉。
像是有他在这里,她就有了无限的安全感。
第17章 下药 燕骥对上她的视线,她眨巴眨巴……
燕骥对上她的视线,她眨巴眨巴大眼,表情真诚又无辜。
他也无意再探究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沉声说了句:“我送你回丞相府。”
唐轻歌满意了,乖顺地点点头。
客栈离丞相府不远,一路上,唐轻歌想要出声给他指路,却看他一路轻车驾熟地摸到了丞相府后门,显然是认得路的。她心底疑惑,却没问出口。
相府后门,银翘照例每晚在那等着唐轻歌回来,见今日回来的不止她一人,银翘懵了一刻,又想起唐轻歌先前的嘱咐,小丫头立刻恢复了沉稳的神色,什么都没多问,悄悄地便带着二人回到了院子里。
院里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是唐轻歌刻意安排的。
原本唐轻歌的院子里有四五个丫鬟,自打她穿过来之后就都遣走了,只留下了银翘一人。她是现代人,本身就不习惯身边太多人伺候,平日的生活起居,银翘一个丫头就足够了。
再者就是,人一多,难免有可能混进谁的眼线,她行事不方便,譬如眼下这种情况,越多人看见就越危险。
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子抱着已经定有婚约的闺阁小姐,一旦传出去,身败名裂也不无可能。
银翘提心吊胆了一路,直到燕骥抱着人进了房间,屋里燃着烛火,银翘才看清了唐轻歌狼狈的模样,声音吓得颤抖起来:“小姐...”
这怎么每次出去回来都是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唐轻歌的食指抵在唇边,轻声道:“嘘,别声张,出去悄悄寻个大夫来,别惊动了别人。”
见她面上并无痛苦的神色,银翘松下口气,连忙得了令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燕骥弯腰将她放到床上,两人的距离很近,她扭过头,唇瓣不偏不倚地擦过他的脖颈处。
冰凉柔软的触感从颈部传来,却又莫名的灼人。轻轻一下,像是一片羽毛轻拂而过,不痛不痒,却撩人心弦。
燕骥浑身紧绷了一瞬,随后又放松下来,立刻收回了手。利落的,毫不留情的,又向后退开了半步。
他再度恢复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不容人靠近,仿佛刚刚火场里的温柔只不过是错觉。
唐轻歌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却还是弯起唇,露出一抹笑,只是眼中的笑意却染了些凉意。
“你要走吗?”她冷不丁问出这样一句。
他怔了下,她如此聪慧的人,恐怕一猜便知。
他也不打算隐瞒她,坦诚答:“是。”
闻言,她原本翘着的唇角落了下来,又定定地望向他,“你喜欢我吗?哪怕是一点点..”
话音还未落,燕骥便出声打断她:“不喜欢。”
连半点思考的时间都没用,他答得坦诚,语气坚决,又不容置喙,宛如一把冰冷锋利的利刃,残忍地撕开她所有的幻想。
唐轻歌的目光倏地黯然下来,像是不愿相信他的话,不甘心地问:“那你今日为何要冲进来救我?”
他冷声答:“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你也救过我一次,我们之间算是两清了。”
好一个两清了,唐轻歌在心底冷笑出声。他想得倒美,不过她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把这段恩情了结得一干二净。
她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眼眶却红了。
唐轻歌艰难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旁坐下,离他更近了些。
望着他冷硬深邃的面容,她的声线微微发颤,下唇咬得几乎泛了白,语气执拗,“可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走。”
燕骥看清了她眼底盛满的泪,流露出脆弱和无尽的悲伤,可她偏偏又倔强地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来。于是那泪水便在眼眶中打转,如薄雾般氤氲一片,惹人生怜。
“阿骥,你能不能不要走...”
她第一次露出如此恳求又脆弱的神情,燕骥的心紧了紧,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垂在身边的手指蜷了蜷,他抿紧唇,强压下眼中翻涌的情绪。
他迟迟不答,沉默已然告知了她答案。诡异的沉默间,他也出了神,唐轻歌拿起桌上的白玉茶杯,给他倒了杯热茶。
一粒极小的药丸从她的袖口滑进茶盏里,瞬间在水中消融,不见任何痕迹。
幸好,她时刻都做着准备。
温热的茶水冒着热气,她神色无异地递给他,语气平静地问:“你准备去哪里?身上的银钱够不够。”
“燕国。”他答。
唐轻歌心头一惊,面上丝毫不显,问他:“为何要去燕国?”
见她似乎愿意让他走了,燕骥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轻松,心中思绪反而更乱,巨石一般压在他心上。他没作多想地接过那杯茶,喝下。
这段日子,他对她的防备心确实在不经意间减轻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他薄唇张合着,想要回答她,可意识竟开始混沌起来,他的手紧握成拳,想要站起来,却连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燕骥眉目一凛,看向桌上那个空了的茶盏,眉头一跳,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你做了什么?”他连呼吸都沉重起来,浑身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流泻。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动作温柔,又像是极为不舍。
唐轻歌笑得明艳动人,轻声道:“阿骥,我说过了啊,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燕骥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目光阴沉冷厉地瞪着她,口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不该信你,你果然还是这种人。”
她身形一晃,像是承受不住他如此嫌恶冷漠的话语。
下一刻,她偏偏又笑起来,一滴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燕骥一愣,意识彻底被抽离的前一瞬,他听见她喃喃道:“是啊,你说的没错。”
终于,他再抵抗不住药力,眼皮沉沉地阖上,陷入一片黑暗。
第18章 封城 已是子时,寂静的街上,……
已是子时,寂静的街上,“咯吱咯吱”的车轮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城门口。